我说:“怎么?傻了?拿着!”
小辉接过啤酒,我“啪!”地一声又开了一罐啤酒,碰了一下他手中的啤酒罐,然后仰起脖子就喝,小辉也愣愣地举起啤酒喝了一大口,然后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能不能喝酒啊?”我笑着斜斜地看着小辉,接着说:“后天你就要走了,我们这么久的朋友,难道不该喝一杯?”
“哦,哈哈!当然应该!”小辉确定我没什么别的事情之后,也笑了。
我转回头去,望着夜色中缓缓流动的河水,幽幽地说:“我们这里,曾经被称为小重庆,你知道吗?”
“呃……听过。”
“你看对岸的夜景,是不是很像重庆的感觉?”
小辉看着对岸层层叠叠的灯火,回答:“是的,跟照片里的重庆很像,重庆也是一座山城,而且也很多石阶小巷。”
(29)
我喝了一口啤酒,用啤酒罐指了指远处两江汇合的宽阔水面说:“重庆,也是两江汇合的地方吧?”
小辉也望着河水,说:“是的,嘉陵江汇入长江。”
我接着说:“那重庆可以算是长江头了?”
小辉不是太理解我想说什么,因为他记得,长江发源地在沱沱河,在青海省。可我这么说了,他也就含糊着说:“也可以算吧。”
我一边喝着,一边想着心事,停顿了一下说:“上海,在长江的入海口,对吧?”
或许今天的我跟平时有点不同,小辉从我的神情中能感觉到我有话想说,但又猜不透我究竟想说什么,只能应答道:“对。”
我望着小辉,笑着说:“那我们也算是共饮长江水了吧?”
小辉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小辉的困惑,无奈地说:“你就不觉得,我刚才说的这些话,用的这些词,有点耳熟吗?”
小辉还是一脸的困惑,然后又是招牌动作:挠后脑勺,难为情地笑了。
我看着小辉这表情,知道是在对牛弹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对小辉说:“来,干了!喝完我们就回家。”
“小安,我知道你有话没说完,可你跟我掉书包,我有点跟不上。你能不能把话说完?”小辉有点不满。
我想了想,觉得我想说的那首诗太过于卿卿我我,跟小辉说似乎有点不太恰当,于是稍停了一下平静地说:“没什么,就是说,以后你去了重庆,我会想念你的。你也会,对不对?”
小辉有点明白似的说:“哦,就这样啊,这你也需要掉书包,直说不就好了。”
我轻叹一口气,对他说:“唱首歌吧!”
小辉:“你想听什么?”
我说:“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小辉想了想,说:“那我唱《大约在冬季》,好吧?”
我说:“嗯。”
于是,小辉轻轻地哼了起来: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我安静地看着小辉唱,小辉唱得很认真,我喜欢看着小辉认真的样子。
当小辉唱到结尾:“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转过头来对我说:“就是在冬季。寒假我们都会回来的,是吧?”
我微笑:“当然。”
“你也唱一个吧。”小辉说。
我看了看小辉,转过头去,看着河里倒影的灯光,缓缓地开始唱:
提上我满怀希望的行装
走出昨日的梦想
踏上那芬芳灿烂的前程
不再做那小儿的幻想
朋友再见请别泪儿轻弹
朋友再见情深不相忘
朋友再见请别心儿惆怅
我会牢记常聚的地方
小辉问:“这是什么歌?”
我说:“《旅程》。”
(30)
我接着说:“重庆,有个地方叫做朝天门。你到了那边,看看朝天门那里,是不是也有像我们现在坐着的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有,拍个照片给我。”
小辉很惊讶:“你去过重庆吗?”
我也很奇怪地反问:“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怎么知道朝天门?好像你去过似的。”
“如果你关心,你就会知道。”
小辉看了一眼我,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丝惭愧。
过了一会儿,我站起来,拍拍屁股,对小辉笑着说:“走,回家。”我希望尽量用轻松的微笑,尽量让离情别绪不要太重。
小辉也明白,站起来也是笑着故作兴奋地说:“哈!回家喽!终于要去上大学了!”
回到家,我问小辉行李准备的差不多了吗,小辉说差不多了,于是我就没多说什么。两个人洗完澡,就歇下了。
屋子很安静,两个人都没说什么。
我很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不安的寂静,但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转头望了一眼小辉,小辉依然是脊背对着他,没什么动静。
夜的安静,加深了我心中的眷恋。这间房间,以及身边这个朋友,在接下来至少半年时间,都不会再接触到了。
令我更加眷恋的,其实是冬天的被窝。小辉是一上床就习惯性地侧睡,而我一般是先平躺着,睡着睡着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侧身的了。而且为了保暖,两个人会很有默契地向同一个方向侧。有的时候,上半夜向左侧,下半夜就一起向右侧了。而且,总是一开始的时候,还各睡各的,睡到后半夜,就变成后面的那个抱着前面的那个。
有一次,我闻着他身上有一股奶香,我就说:“你身上好像有一股奶的气味。”
“你也有。”小辉迷迷糊糊地说。
“这是什么气味呢?难道就是所谓的乳臭未干么?”
“不知道,可能吧。”
就是这种气息,现在让我特别眷恋。
(31)
许久许久,我还是没睡着,于是轻轻地问了一声:“睡了吗?”
那边没了声音。
我欠了欠身体,看见小辉睡得很安稳的样子,窗外的光线幽幽地勾勒出小辉的脸部轮廓。
那一刻,我很想拥抱一下小辉,就像在冬天的被窝那样,再次感受那种拥抱的感觉,可终究是没有动。
正发着楞,小辉突然睁开眼说:“怎么还不睡?”
我被他吓了一大跳:“我靠!人吓人吓死人的!你没睡装死干嘛?”
“那不是想让你早点睡嘛。怎么,睡不着啊?”小辉说。
“没了,睡吧。”我躺下说。
可是,一整夜我都睡不好,或者说,都没真正入睡过。
第二天清晨,小辉还没起床,我就悄悄地起来了。
我给小辉留了个条:“小辉:如果有时间,我会去送你的。”然后,从书架上找出学校印刷的《宋词赏析》,翻到李之仪的《卜算子》那一页,把纸条夹在里面,露出一部分,放在小辉的枕边,就悄悄走了。
我不知道的是,我起床、留言、找书、放在他枕边,这一系列动作都看在他的眼里。我刚走出去,小辉就拿起那本《宋词赏析》,看了纸条之后,又看了那页书上的《卜算子》,然后一阵懊恼,在自己的脑袋上打了一拳。这是后来跟小辉的通信中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