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树欲静未料风不止漏方修却逢连阴雨
有些事情总是会归于平静，就像天下雨了，天还会晴。文书走后，连部就空了下来，连首长一时半会儿也没选出合适的新文书人选，我就享受着一个人单间的优待，这正好方便了铁头来我宿舍玩。只是，离五月份团里学员苗子初考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花在文化课的复习上，铁头每次来玩时看到的都是我在看书，或是草稿上演算着代数、几何什么的，他就会安静地坐在铺上看我学习，偶尔使个坏在我的耳朵旁吹口气，或是在我的脸颊上沾点口水，弄得我心猿意马。
三月下旬的时候，新一年度的新兵终于完成了新训，陆陆续续往各单位分了。我们盼这一天都盼了好久，都说“新兵下连，老兵过年”，有他们来了，我们也不用再处处垫底，一些同年兵早就等不及，每次早操后打扫环境卫生时只要一拿着大扫把就会说，“这新兵咋还不分下来！”
那天早上，我们刚开过早饭，团里的大轿子车拉了一车新兵来到了我们连，锣鼓队早就在院子里列队欢迎了。好家伙！这条件不错啊，比我们去年好多了，我们来的时候就是一平头解放，一路上西北风都喝饱了。由于我不是骨干，领兵分兵没我的事，就趴在窗台上，看着连长带着各个班的骨干在小操场上轻点人数分配人员。我挨过人头看去，大概一二十个，个个都差不多，三毫米的发型，黑乎乎的小脸，冬训服垮里垮塌。一班长下着“踏步走”的口令，就见这帮孩子个个膝盖平着大腿，小臂摆到了肩上，扯着脖子犟着脑袋喊着呼号，脸都狰红了，越踏越快，连长和骨干们都看着笑，我也笑。都打这里过来的，估计我们去年也就这样，看着看着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觉感叹时光飞逝，一个年头已经在指缝中溜走了，新兵来了，我们也不再是新兵。
一整天连队都乱哄哄，我也忙得够呛，储藏室、后留室、小包房开开关关了好多次，还得忙着给储藏室造册登记。各个班的内务也是拉得乱七八糟，原先老兵复退后有些班因为人数少合并了班的，也由于新鲜血液的补充得以重新分班，一些睡上铺的同年兵终于有机会搬下铺来，搬来搬去、搬上搬下好不热闹，到处叽叽喳喳，鸡飞狗跳。抽个间隙，我跑去一班转悠了一圈，一班一共分了两个新兵，一个傻不愣登，一个小可爱。我特别留心观察了那个“小可爱”，看起来岁数好小，像是还不足十五六岁，虽说新训晒黑了点，看得出底子粉嫩粉嫩，个子不高，不到170，一举一动惹人怜爱，感觉就是邻居家的小弟弟。
“小可爱”嘴巴很甜，看到谁都是班长，看得出一班长对分来的这个新兵挺喜欢，拿他当小弟弟看，对他照顾有加。铁头这个时候已经是一班的副班长了，主要负责班里的内务卫生，一班长让小可爱睡铁头的上铺，又让铁头帮他整内务。铁头大概还不习惯别人叫他班长，被小可爱几声班长一叫手足无措起来。小可爱的力气小，爬一个上铺的梯子都软绵绵，铁头三把两把利利索索地帮他铺好了棕垫、绿垫子和褥子，又帮他把床单挨个角的掖平整了，重新给他叠了一遍被子，另一个新兵的铺还是一团糟的时候，小可爱的铺已经基本可以参加内务评比了。
说不清什么感觉，心里竟然略有一丝醋意，吃一个新兵蛋子的醋，我也真够可以的。
晚上连队吃炒面。炊事班的炒面很拿手，里面除了牛肉丝还有胡萝卜、蒜苔、西红柿丁，口味绝了！对于面条不管是南方兵还是北方兵，战友们都爱吃，往常每到吃炒面的时候，由于量有限，轮到最后一两个班打饭的，往往只能看着空篦子叹气，看着别的战友吞云吐雾自己只能流口水。我是通信员可以提前进饭堂，自然比所有班的战友在打饭方面都有优势，看到两篦子炒面和一篦子馒头就知道今晚又有好些战友要叹息了，算一下刚好今晚一班运气不佳倒数第二个打饭，老规矩，打饭时我多打了点，预留了一份给铁头。
果然，战友们一进饭堂都在惊呼“哇，吃炒面哩”！等所有人站到自己座位前对正餐桌，值班员下达“坐”的口令都显得无比有劲。新兵第一天进饭堂，对新环境还不熟悉，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小可爱就坐在铁头身边，低着头显得乖乖的样子，瞬间我就感觉自己心爱的人要被人夺走一般，离我的铁头那么近，还装出一副乖巧可怜的样子，心中一股莫名的醋意油然而生，尽管小可爱还是个小屁孩。
和往常一样，等连首长吃完后，我就给铁头使了个眼色，让铁头来拿多打的那份炒面，正如我所预料的，一班没有一个人打到炒面，都在啃着馒头。谁知道铁头乐呵呵地从我这儿拿走后先是客气地问了声一班长吃不吃，然后就全部给小可爱了。这下可把我气坏了，好你个铁头啊，我辛辛苦苦为你抢的东西，你就那样给别人了。想了想，又算了，毕竟小可爱还是个刚下连的新兵，铁头作为骨干照顾他点关心他些，也还说得过去。
晚上，我在临时做着文书的工作，给这批新下连的新兵录入信息，我一边在电脑键盘上敲着，一边留心每个新兵的个人资料。看到小可爱时略有迟疑，入伍地写着河北沧州，家庭住址却写着北京某大院，原来是个异地入伍的，应该挺有关系。我把他的姓在脑袋中搜索了几遍，好像也不和哪个大首长一个姓，不过也许是什么亲戚也不一定。早在他们没下连之前就听几个老班长说过，今年这批兵里有一个关系很大，不会这么巧刚好是小可爱吧。转念一想应该不会，如果小可爱真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分到我们边防连来呢。
第二天出早操时，各班练单兵队列，天气冷，战友们里里外外都全副武装着，棉帽子、防寒鞋、大手套一应俱全。收拾完连首长屋子后，闲着没事我站到了会议室窗前看他们训练。新兵刚下连，队列动作很明显新兵化，跟连队其他战友合不到一起去。一些新兵还有孤僻动作，摆臂勾手腕、敬礼耸肩、齐步抢口令，训练带回时，有几个班留下了新兵让副班长带着单独教练。小可爱也被留下来了，铁头给他开小灶，我仔细看过去发现小可爱摆臂勾手腕太明显，铁头让他摘下了手套，一个口令一个口令地手把手纠正他的动作。看到铁头那双粗大的手掌握住小可爱那双小手帮他定位找感觉，我又吃醋了，索性走开了不看。等我把办公室和其它卫生区收拾完，其他班开小灶的都陆续回连队洗漱了，小可爱还被留在操场上，他们还在练着，周围都没人了。没想到铁头还挺严格，这回可苦了小可爱，也许是手冻得疼，小可爱在那里哭鼻子，队列动作却不敢走形，片刻我看到了令我说不出滋味的景象。只见铁头捧起小可爱的双手，用自己的手捂住，对着那双稚嫩的手哈着热气，又帮他来回搓着，小可爱哭了，我却生着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