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前子竟然喃声含糊地答应着,往墙边靠了靠,给楚东坡让出半边毯子,楚东坡笑骂了句,拉过一角给自己盖上。
被醉意侵袭的马前子本是昏沉沉的,可楚东坡的靠近恰如给他注射了一支兴奋剂,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涌动,可他紧紧贴在墙边不敢回头。
楚东坡只是浅醉,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梦见了柴胡,梦见久别的战友,梦见了在山沟沟里当兵的岁月,梦见了第一次过年柴胡想家的泪水,梦见了第一次手握钢枪的感觉。
梦里他仿佛贺一叶小舟漂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无情风卷起万丈狂潮,海潮从山尖跌落,拍打着他飘飘荡荡晃晃悠悠的船舷,打湿他湿漉漉的衣衫,他挣扎着弃舟登岸,却怎么也抓不住被折断的帆,铺天盖地的海潮席卷着兜头而来,他拼命地奔跑,却好似千重……
一会儿他又浑身湿淋淋地被人从海浪中拖起来,架到了火堆上炙烤着,水火相遇,周身沸腾,他用尽全力挣扎着……推开……
眼前的马前子他面颊潮红,浑身火炭般滚烫滚烫,散发出一股媚惑的气息,他从他小腹上抬起头来,他多情的眼眸,倾洒出柔情万丈,爱意妖娆,他热烈如火地痴望着他…
楚东坡本能地一把推开他,抓起浴巾欲遮住身体,手却触摸到一片濡湿,他如提壶灌顶,象从来都不曾认识马前子一样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惊怔得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马前子的身体咣一声被他推撞到墙上。
楚东坡一个翻身跳下床去,胡乱披上衣服,冲出卧室,被蝎子蛰住一样在客厅四处乱撞,两只手抽开抽屉,胡乱翻腾着,抽屉被他拉得咣当乱响。
马前子出来了,他无声地走到电视机边上,从下面摸出烟和火机,抽出一支熟练地点上,递给楚东坡。
楚东坡接过烟,迫不急待地吸了一口,又深深地吐出来,长长的舒了口气,象犯了毒瘾的人终于吸上了一口白粉,他镇静下来,可他不敢迎视马前子的眼睛。
马前子倚在卧室门框边上,双臂交叉在胸前,瞅着楚东坡。
他有些慌乱地吸着烟,没抬头,余光中都能瞥见他眼底倾泄而出的慌乱与不知所措,正在小小的空间烟雾一样弥散着,沁入他的心脾。
墙上的表还不到四点,窗外黑漆漆的。
空气中尴尬的气息让人透不出气来,烟被楚东坡深深吸进去,又长长地吐出来,一口接一口……
一支完了,又点燃一支,好久好久,他仍然没说话。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楚东坡弹落一截烟灰,马前子探身给他递过烟缸接住……
梦中的暧昧如浊浪滔天,正肆意地冲破他心灵的堤坝,一浪又一浪席卷而来,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又莫测。
烟雾,袅袅地在小小的客厅里飘升着……马前子那神态仿佛等待宣叛的罪犯,他有些慌乱讨好地又给楚东坡端杯水,咬咬嘴唇,鼓起勇气,“对不起,是我……情不自禁……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的声音有些许颤抖,看得出,他在努力维持着镇定。
“啊……”这回楚东坡的嘴彻底张成了o字形,他真的呆了,从沙发上蹭一下站起来,又慌乱地坐下,痉挛着手往烟缸里磕烟灰,梦境模糊又清晰,睁开眼,现实残酷又迷离,面前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是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
耳边突兀地响起那个电话里神秘的女人怯怯的声音,“姐,你还好吗?你怎么不联系我了?你不要我了吗?”那话是说给他姐姐的啊?
他有些恍惚,眼前交叠着马前子的身影。
办公室里,马前子总是笑呵呵地在他杯子空的时候倒满水,他的桌子总是没有一丝灰尘,他出现的场合,总有他的身影,或近或远,总有一束满含期待的目光暖暖地拂过他的脸、他的眼……
马前子总会找出各种理由,在他值夜班的时候替下他来让他回家休息,或是,凑他跟前亲密地和他闲聊或是看他工作默默不语,在他眼里这一切本是兄弟间情投意合很正常的,可现在想起来…
有些感情如大海狂潮,春暖花开时,看上去波澜不惊,夜色旖旎时却暗潮汹涌,这不,一个浪头打过来,楚东坡就头晕目眩了。
楚东坡的脸先是涨得通红,瞬间又变得冷峻起来,大片大片的乌云积满他刚毅的脸庞,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冲马前子吼着,“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他妈的真变态,你让我感觉到想吐!”
楚东坡脸红脖子粗地吼完,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慌乱地奔向门口……
“楚哥……”马前子从背后追过去,一把攥住了门锁,楚东坡恼怒地拨开他的手,用力地拉开门,狼狈地逃下楼去,下楼的脚步是那么的零乱不堪,如同那个零晨他纷乱复杂的心。
防盗门被楼道里的风重重地打过来,咣当一声合上。
窗外惨淡的阳光阴冷地洒在二楼的窗口,楚东坡夹着他的包走上楼梯,他没有象往常那样嘴里哼着歌或是吹着自在的口哨,而是显得心事沉沉,步履自然变得沉重起来,麦冬擦肩跳他前面,“早啊,楚哥?”
楚东坡淡淡一笑和他一起走进办公室。
马前子早已把办公室打扫得一尘不染,每个人的桌边都沏了一杯热茶,楚东坡放下包,坐下来。
马前子坐在他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文件夹,面无表情的模样。
麦冬他冷不丁拍了马前子的头一下,“哎,我说兄弟,还梦游啊?”
马前子大梦初醒一般,嗯了一声,站起来端着满满的水杯又要去倒水。
“过来,过来……”麦冬一把揪住他,围着他转了一圈,紧蹙着眉半眯着眼,脸迫近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怎么着?还没醉过来?水都溢出来了,瞧你灵魂出窃的样儿,去去去……一边儿歇着去。”
楚东坡眼皮也没抬,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的晨报,心里却如万马奔腾。
“楚哥?哎……大早上这么有文化做什么?”麦冬一把夺过楚东坡手中的报纸,“您瞧啊?那马屁精怎么了?怎么一晚上就蔫了?”
余光中,楚东坡都能感觉马前子忧怨的目光,俊冷的模样。
楚东坡没理会麦冬,抓起桌边的钥匙,撤起架子就要走。
“哎……大哥,咋了,好好的都咋了?”麦冬上前一把抓住楚东坡,“您没把他怎么着吧?”
“你也有病啊?该干嘛干嘛去!”楚东坡拨开麦冬的爪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头也没回,就咚咚咚下楼去了。
麦冬回转身又坐马前子桌上,歪头盯着马前子,“哎,什么是我也有病,他说我也有病,意思是说,你有病,我也有病,还是他有病,我也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