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向晚,华灯初上。
饭点到了。
母后人未到,声先进—
“听说我儿今日到家,我大包小包双手都没闲着,来人呀,都出来迎迎—”
我、小妹、直男,我们仨垂手站立门的两边恭迎母后圣驾。
一阵兵荒马乱,所有的细软安置归位,老妈这才发现直男的存在。
我赶忙把她拉到一边粗略说了个大概。
我从前的朋友在我妈眼里,基本是狐朋狗友。
一说是来自部队,我妈本来绷着的脸上大丽花刹那盛开,说贵客初到,不曾远迎,失礼失礼,啊,小妹呀,快快泡茶。
她她她—她是变脸的祖宗。
女人都是视觉动物,不管是几岁的女人,老妈也不例外,一番细致的打探,直男在她眼里贵为上仙。
看着锅里炖着猪肚,老妈买的鲍鱼什锦,我不禁悲从中来—
“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吃得这么好,有没有良心啊—敢情把我送那见不得日头的地方,你们在家吃香的喝辣的—”
“哪里哪里呀,听表舅汇报你最近几日可能回来,左等右等也没见个影子,给你准备好几样,快馊了我们才吃了吃。”我妈有点理亏一边向我辩解。
她一边面向直男解释:“你说这孩子就是不懂事,你别见笑啊,都是我惯的,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近况,他竟然给我拉入黑名单,你说我容易吗,才35岁哦,被他气得皱纹横生—”
“妈—你20岁嫁人,15岁生的我吗?明明是45—”
“照俗例算的,你不懂—”我妈白了我一眼,不以为意。
“是,阿姨,你别理他,照惯例算,减去几岁也是应该的,他不懂这里面的缘由,咱别理他。女人30是玫瑰,40是牡丹,且好着呢。”直男马屁拍得浑然天成。
“对对对,我只是最近店里生意不大好,多吃少动有点胖了。”看着自己的身体,我妈讲得有点心虚。
“阿姨你这怎么能叫胖呢,你这是丰腴,只是瘦得不明显。”
万事皆穿,马屁不穿,我妈听了他的话点头如鸡捣米,立马把直男引为知心姐妹。
“你怎么不说是衣服瘦了?”我实在是看不下插了一嘴。
一边玩去—她们异口同声吒我。
经过这阵开心地会晤,我妈哼着小曲,忘记念叨我,屁股扭出花乐颠颠地去给我们做好吃的。
“看,多大的女人都需要表扬的,你妈一开心,你就可以消停几天了。”直男在我耳边悄悄说话。
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他八辈祖宗了?
我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兼着看见我们在咬耳朵,愤怒地甩了杂志进屋睡她的美容觉。
“你这些话是哪里学的啊—好恶心。”我也悄悄地问。
“恶心?不识时务的家伙,男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奉承女人—瘦的女人叫苗条、胖的叫丰满、蔫的叫温柔、凶的叫直爽、土的叫贤惠、洋的叫气质、李宇春那样的叫超女、、、、、、”
打住!
我举手求饶—
这家伙不知道哪里抄袭来的夸女圣经,想给我一股脑的恶补,叫我一个g学习怎么夸女人好,这不是王八单手托绿帽,多此一举吗。
突然,我妹房门伸出一支手招呼我,我速度地飘了过去—
“有事速报,无事退朝。”
“你少得意,小心我告诉老妈,你和我抢男朋友。”我妹妹头都不敢露,在门里威胁我。
“赶紧地,速度去汇报,看她信我还是你,老子是卖瓦盆的,不吃你这一套。”
我拉她的手,她迅速地挣脱,关门大吉—哼,摔了这一套,老子还有一套接一套。
爸!
爸爸!
爸爸爸!
直男以为我叫他爸爸,乐得嘴巴刚要歪到一边,猛地发现,我在叫的是客厅沙发上面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啥时在怎么不坑一声,吃饭了?”我走近问他。
“回来好久,吃了。”他头也不抬,继续研究他手机股市晴雨表。
他都把饭吃了我也没有发现。
看看看—这就是我的父亲,存在跟没有似的,从小一个拥抱,一个硬币都没有给过我的父亲。
我头一次慎重地审视一下我的父亲大人—头发还是乌黑浓密,浓眉斜入鬓角,双眼皮不经岁月的拉扯有些耷拉,身材还算清癯干练,穿什么都还不错—
总之—
总而言之—
我突然发现我的父亲,竟然是越活越有味道的老帅哥;
以前也就是,喏,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仅此而已。
直男坐到他的身边,大方地给他递烟,父亲隔着眼镜片审视了他一下,接过烟,俩人开始吞云吐雾,有一句没一句的熟烙起来,这厮竟然股票也敢瞎掰,把父亲唬得一愣一愣的。
人帅,脸皮又厚,和谁三分钟都可以热聊上,这样的人不做公关先生接客,可惜了。
他们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伸手找直男要香烟—
父亲—你还小,不能抽。
直男拍马屁—对,小孩子抽烟对肺不好。
妈的,我狠狠地抢过一根烟,在父母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以爱之名,可以念叨你一生。
对于直男,其实我充满了无力感,你再喜欢他爱他,他都归结为朋友间的亲密,和他直白告白统统是鸡同鸭讲,在他的观念里,只有同性,没有同志。
他—不介意和我**,不介意和我亲热,唯独给不了我要的爱情。
你说,我和他这叫什么事?炮友不是,朋友逾距。如果只想要他这样的肉体,给钱不给钱,在不撸帝接客帝上面振臂一挥419一下,我这样的货色,市场行情还是不错的,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沦落为他的同性玩具呢?想想心酸。
他怎懂—喜欢是乍见之欢。
他怎懂—爱是久看不厌。
不—他懂,但他的爱只给异性。
我自己给自己煽风点火,我也吞云吐雾。
烟雾中,我看着他,是我选择爱上他的这条不归路,在这条路上,我一失足成了瘸子,再回首闪了腰,注定要在爱的半路上断气。
不要告诉我失恋是多么地可悲,不要告诉我爱情是多么地珍贵。
失恋和恋爱,无非是一个赔得血本无归,一个赚得盆满钵满。
他和父亲继续聊得火热,俩人一点代沟都没有的,我这个父亲亲生的局外人,只能飘回自己的房间。
整个房子里,充斥着我妈哼着小曲大力刷碗的响动,以及直男他们唧唧歪哇的聊天。
闭眼睡一觉,他妈的明天花儿还是一样地开,太阳照样升起来。
直男几时上床睡在我身边,其实我是知道的,我故意脸对着墙壁。
“睡着了吗?”直男手指捅了我一下。
“睡了。”我答完就后悔。
“睡了还能说话,诈尸吗。”他又捅我。
我一生气转身把他的脑袋往外拨—
“别回头看我,我的只想看你不要脸的后脑勺,快给劳资好好地碎觉。”
“你是地主,不好好和客人说话,这是很不礼貌滴。”他轻笑。
“地主家的老妈老爸已经被客人手到擒拿,服服帖帖的,你还想地主家的儿子对你顶礼膜拜?我要碎觉。”
“你怎么了?忽阴忽晴的,别逼我动了手了啊,快说说你怎么了—”他的意思要咯吱我。
“你谁逼你了。”我猛地坐起来,“人不都是‘逼’出来的吗,只你是石头贱出来的,我没怎么,再闹我恼了!”
我又不能告诉他,我对他求爱不得,患得患失,以致喜怒无常—我有我的倔强。
只是我心底里的这抹倔强,带我席卷了g界的荒凉,以至倔强地活向未知。
我叹了口气地躺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我的心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了,何必再问—睡啦。”
”真搞不懂你,文人的心思真是青蛙跳水,不懂不懂的,莫名其妙地自寻烦恼。“
我气得无话可答。这样回答对我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算了,
我又翻身起来吸根烟,
烟只伤肺。
它又不伤心,怕什么?
一夜无话,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