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手，踱着方步，“考完试，我亲自去上海视察。”
“欢迎领导莅临考察。”她戏精上身，我也要配合一下。
考点离怡君家十几分钟车程，她妈安排司机接送，高考三天，我陪伺左右忙得不亦乐乎，她爸妈基本没操心。
除到家那天给容姐报过平安，直到怡君考完试我才给她打了第二个电话。
“姐，前几天忙没联系你，钥匙拿到了吧？”
“拿到了，这几天订得家具陆续送来，下午安装窗帘。”她接着说，“爸爸身体还好吧？”
“还好，在家陪他说了会话，这几天在陪怡君考试。”
“她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她参加高考是过瘾，保送北大的录取通知书过几天要下来了。”
“这小姑娘真不错。”
“姐，怡君说拿到通知书和我一起回去，可能还要几天。”
“挺好的，你和她一起回来，路上还有个伴。”
“呕……”电话里传来很奇怪的声音。
“姐，你身体不舒服？”
“没关系，天太热吃不下饭，这几天有点头晕想吐。”她声音疲惫。
“是不是整新家太累了？”
“可能吧。”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躺一会就好。”
“你好好休息其他不要管了，我尽快回去，有什么活等我干。”我干着急却不能在她身边，只能多嘱咐她。
“别担心，难得回去你多在家待几天。”
“知道了，你照顾好自己。”看她太累，我没再多啰嗦。
挂了电话，我和怡君说容姐身体不好，要尽早回上海。
她说录取通知书还要一两个星期下来，干脆先去上海玩几天。
第二天，我们坐上去上海的火车，一路上她有说有笑，而我心思早飞到了容姐身边。
下了出租车，带着怡君第一次走进容姐学校，她充满好奇：“你平时住这里？”
“是。”我着急回去，一路小跑。
“晚上你陪我住宾馆吧。”她一点感受不到我的心情。
“我先去看看容姐，再带你去宾馆。”
掏钥匙开门，我来不及换鞋光脚走进卧室，容姐脸色蜡黄靠在床上。
“姐，你怎么样了？”
她看见我，本来无神的眼睛放出光彩来，“亭，你提前回来了？”
“嗯，不放心你。”我坐到床边牵起她的手，十天没见人明显瘦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碗白粥，还有一瓶酱菜。
“你就吃这个？”我问她。
“吃不下，也不会做。”她委屈巴巴地撒娇，看得我心化了。
我捏捏她手背，暗示她外边有人。
这时，怡君换好鞋子进来，“容姐。”
“小君来了？欢迎欢迎。”她马上收起刚才恋爱中小女生的样子，恢复了端庄大方。
“考完试了，和安亭一块来大上海玩。”
“听安亭说你保送北大了，真替你高兴。”
“谢谢姐，本想考复旦经济学院的，后来阴差阳错保送了北大，唉，北大就北大吧！”怡君俏皮的样子把容姐逗笑了。
“怡君，你陪姐吧，我去做饭。”
冰箱里还是我走时买的菜，系上围裙，我做了两个菜一个汤：红烧肉，青菜蘑菇，西红柿蛋汤。
刚端上桌，怡君闻香而动：“安亭，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你没想到的多呢。”我洗手拿碗筷，“姐，出来吃饭吧。”
我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和容姐撞了个满怀，她捂着嘴往卫生间跑。
看她对着马桶“呕呕……”干呕，我赶紧过去给她拍背。
好大会她才平息，怡君递过来一杯漱口水，我端给她，“姐，好点了吗？”
“最近看到油腻的就反胃！”她用深呼吸压抑恶心。
怡君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我。
我很担心：“姐，明天去医院看看吧，别有什么大毛病。”
一顿饭的功夫，容姐吐了好几次。
吃完饭，我让容姐去房间休息。
我和怡君收拾厨房，她和我说了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的消息了。
从医院出来怡君扶着容姐走在前面，我失魂落魄地跟着，心被诊断报告撕得粉碎。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怀孕九周，胎心正常，孕妇轻度贫血，和家属商量尽快决定要不要，超过三个月只能引产，手术风险更大，我们原则上建议第一胎轻易不要人工终止妊娠。”
回到家，怡君好像看出了里面的端倪，找借口说出去给爸妈买点东西。
怡君关上门的那一刻，容姐坚持不住身子轻轻晃了一下，她背靠墙站稳，疲惫地说：“亭，你过来。”
“姐。”我轻轻应了一声，走到她身边，“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支持。”
“你不嫌弃我？”她看我的眼神充满期待。
“我只要你快乐。”这种时候我不敢正面回答，怕影响她的决定。但在心里我回答了她一百遍，“不嫌弃，只要你不放弃，我今生不会离开你。”
“亭，我嫌弃自己，嫌自己不完美，不干净，嫌自己配不上你。”她的痛楚让我揪心，明明眼里遮不住的心疼，我却掩着不能说，也不敢说，心里憋得难受。
“帮我约人流手术吧。”
“你想好了？”这是我们最简单的选择，也是我内心倾向的选择，让一切烦恼成为过去。
“他不该来，我们没有能力应对这个局面。”她忍了一天终于流泪了。
我懂她的心，孩子是无辜的，清晰的心跳代表他已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或许他不该来，或许那段孽情不堪回首，但他已经来了。
“要不要和那个人商量一下？”我脑子像短路一样脱口而出。
“不，我不见他。”她逃避说不见他，却没说不要通知他。
“人流手术有风险，还有后遗症，姐我们再想想。”我没有权利帮她决定，但有义务提醒她三思而后行。
下午怡君打电话说晚上在同学那里住，挂电话时她告诉我：“人生就像走江湖，总有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时候，当你无可奈何、无从选择时，守候才是最忠实的爱。”
她看得很清楚，她都懂。
不眠的夜，我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辗转反侧，四年来的记忆一幕幕翻过，我看到了她孤单追逐的身影，感受到了她认真执着的心，不觉中已泪流满面。
清夜如尘，月光如银，身侧的她睡梦中依然紧蹙眉头，我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略显苍白的唇，心里默念：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完全没有心情带怡君感受大上海的魅力，懂事的她和我一起留在家陪容姐。
两天了容姐仍然在犹豫，家里气氛低沉地让人窒息，我理解她内心的痛苦和煎熬。
一个书香门第的善良女孩，只会爱人，不懂防人，更是从未害人，但噩运却接二连三的降临在她身上，现在又要她主动扼杀一条无辜生命，命运对她如此不公我却无能为力。
我能做的只有用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安静等待她的最后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