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君放假了，偶尔过来陪我看看书，送点吃的，没有过多打扰我。她说，爸妈带她出国旅游，票订好了，高考那几天她不能给我送考，只能遥祝我成功。

爸爸没问过我高考的事，应该忘记我是高三了。

容姐来信说7号下午到，陪我考完帮我一起估分。

第一场上午语文考得很顺利。

下午两点半考数学，中午有三个多小时，我准备街边吃份凉皮，抓紧回宿舍再看会儿书。现在回想那份凉皮代价太高了，吃得时候觉得味道不对，但也没时间多想。

到宿舍开始拉肚子，厕所来回跑了四五趟，浑身没一点力气。下午进考场腿是软的。

选择题、判断题、填空题做完，我抬手看表，吓得半死，还有半小时交卷。最后两个大题还没动，时间过得这么快？

赶紧加快速度，还好考试结束铃没响，我按时做完，只是没时间检查了。

交了卷，看有的考生还不紧不慢地在答题，老师要抢卷了，再写卷子要作废的，真替他们捏把汗。

离开考场，校门口围着很多送考的家长。

“安亭！”容姐到了考点门口等我，“怎么这么早交卷，考得怎么样？”

“容姐，数学考得不太好，来不及检查。”我有点沮丧。

“还有一个小时考试才结束！你怎么了？”容姐指着手表。

“啊！”

我的人生一定要这么戏剧化吗？中考因爸爸看错中专报考时间，不得已读了高中。高考场上我竟然看错表！

世事弄人，一切皆为命，半点不由人。

当晚容姐在考点附近宾馆开了房间，我只负责看书、考试、吃饭、休息，其他的事情她全部帮我安排好。

后面两天考试虽然正常发挥，但弥补不了数学的损失，我很懊恼。容姐陪我估完分，学校有工作安排，她只能先回去了。

上火车前，一再叮嘱我，报志愿的时候要和她商量。

那年，我们重点分数线525，普通本科线495，我考了539分。

这个分数，上海那三所学校的志愿投了也白投，还容易造成死档。

指导老师建议我报二线城市的重点院校，把握比较大。

怡君让我报省内重点大学，选个热门专业，出来能赚大钱。

“算了，我放弃第一批次，报上海的普通本科。”

“安亭你疯了？过了重点线跑到上海读个普通本科？陈容给你吃什么迷魂*了？”怡君真急了，脸涨得通红。

“这个分数省内重点随便上，读不了最好的学校，读个好专业也不错，再说如果你一定要去上海，大不了复读一年，和我一起再考。”她极力想说服我。

“复读费太贵，我交不起。”这是实话，但更多的是不愿对容姐食言。

“没见过你这么死脑筋的，榆木疙瘩。”她跺着脚跑了。

想好了就不纠结，高考志愿表交给老师后。我才打电话告诉了容姐，她叹了口气轻声说，“傻瓜，早点来，我等你！”

挂了电话，想了一圈不知道还要告诉谁，怡君好几天没联系我了，我去哪里上大学她未必感兴趣。爸爸从始至终不知道我高考的事，自然也不会管我报哪里的学校，明天回去再和他说吧。

晚上，在校园操场上走了十几圈，宿舍里，课堂上……

黑夜里我流下眼泪，和自己告别，和过去告别，和青涩的中学时代告别！

六年在这里留下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重现。走累了，躺在草地上孤独地看着满天的星星，离我很近很近，好像伸手可以摘到！我想和它们说话，告诉它们，我要走了，我的中学时代结束了。

八月中旬，上海师大的录取通知书如约而至。

第二次来上海，我没通知容姐，不想辛苦她接站。

“姐！”给我开门的容姐，化了淡妆，穿着深蓝色西装套裙。

她一看是我，很惊喜，“小傻子，你怎么没提前和我说？不怕被坏人拐走啊？”

容姐下意识脱口而出“小傻子”，以后竟成了她对我的爱称。

“我20岁了，还当我是你学生呢？”

“嗯，我们安亭是大学生了。”容姐眼里满是宠溺。

“您穿这么正式？要出门？”

“有个大学同学来上海，约好了去吃饭。”

“我来的不是时候。”我有点失望，中午本想好好请她吃顿好的。

“怎么会呢？任何时候你来我都高兴，正好和我一起去。”

“我去合适？”我有点迟疑。

“合适，走。”

“等一下，我洗个脸。”浴室里，我那年来用了十天的毛巾还在，香香地，挂得整整齐齐。恍惚间，真觉得自己是回家了。

洗完脸，容姐在客厅收拾我的行李，我就几件衣服，箱子里大多是书和手稿。

我揣200块钱进口袋，估摸三个人吃饭足够了。

容姐约得地方是一家西餐厅，打车过去只要十几分钟。

餐厅欧式装修，放着外文歌，一楼顾客不多，只有几名服务员来回穿梭。

容姐和服务员说，“约了人，是一位先生。”服务员带我们走到二楼靠窗的情侣卡座。

“陈成好久不见，”容姐伸出手，“久等了。”

容姐约饭的男主角竟是“青春痘”。

陈成看我跟在容姐后面，很愕然。

“小安？我没叫错吧？”成哥脸上“青春痘”少多了，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还带个金丝眼镜，记得他不近视啊。

“成哥。”

“安亭考到上海师大了。”容姐很高兴地介绍。

“恭喜，快坐。”成哥为我们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他旁边放着一大束红玫瑰。

“老同学什么时候来上海的，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通知你，哪还有惊喜啊，哈哈。”成哥坐到对面的位置上，“刚下飞机，行李放酒店就马不停蹄来找你了！”

服务员在我们每人面前摆一份菜单，“请点餐”。

容姐要了一份牛排，七分熟。成哥点了一瓶红酒，他的牛排要三分熟的。

我把菜单从前到后翻了一遍，牛排价格分别是38、48、68，我点了一份最便宜的。

服务员问我要几分熟，我不知道怎么选。

“七分。”容姐替我回答说。

看着桌上的餐具，刀、叉、汤勺、高脚杯、纸巾，就是没有筷子。

牛排送来盖着盖子，里面油“滋滋”响。服务员打开盖子的时候，我学容姐的样子，把纸巾打开挡在面前。

不知道是牛肉不好还是刀子不快，我笨手笨脚拿着刀叉，半天也切不开那块肉。

“小安，第一次吃牛排啊？”看来我学得不像。

“是。”我脸红了，原来见识短浅很丢人。

“都有第一次。”容姐没有抬头，淡淡地说。

“吃这个。”她把切好的牛排端给我，换走了我面前的盘子。

服务员送来红酒，成哥要给我们俩斟上。

“我不喝酒，安亭酒精过敏，也不能喝。”

“牛排怎么能不配红酒？”

“半杯，老同学见面咋滴也要意思一下，安亭考上大学了，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成哥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