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大作家？”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如果不是靠稿费，我一两个月才回家拿次生活费，真要饿死。

“那吃这家，上次我和同学来过，50块钱牛肉火锅还送五个素菜。我们把稿费零头吃掉。”怡君指着一家“重庆火锅”招牌。

90年代末期，通货膨胀最严重的阶段，前几年万元户还很紧俏，现在十万元户也没啥了不起。

怡君确实是吃货，火锅刚在老家流行，她就知道开锅后要把血沫打掉，牛肉卷用漏勺烫变色就能吃。

第一次请同学吃饭，花了50块有点心疼，还是很开心。

“安亭，你不想回家，要不暑假去我家吧？”怡君试探性的问我，“我和我妈说，请你来帮我预习高一课程。”

脑海里回忆起怡君家香香的被子，软软的枕头。

我又犯了不会拒绝症合症。

怡君把我带回家，正式介绍给她父母，我说了父亲的名字，她爸妈虽然不熟应该也听说过我们家的情况。为了欢迎我，她妈妈还特意去菜场买了排骨、大虾。

就这样，在怡君家和她一起吃住，一起学习，渐渐她父母习惯了我的存在，出差回来给怡君买礼物，也会给我带一份。

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让她爸妈对我另眼相看。

一天傍晚，他爸下班带回来一个用报纸包裹保护好的匾额，“君君，字给你裱好了。”

我俩从房间里出来，怡君偷偷跟我说，“安亭，你来拆。”

“我来拆，不好吧？”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我小心翼翼拆去外面防护的泡沫板，露出匾的庐山真面目——“我要上北大”，原来是我的那幅字。

“爸你知道吗？这幅字是安亭写的！”

“真不错，小安这字最少有十年功底，有空也教君君练练字，她那字像狗爬的一样。”她爸夸我还不忘笑着损损女儿。

“哪有，叔叔，我乱写的。”

“爸，你不是说我一个女孩子字写的不错了。”怡君不服气。

“人家小安也是女孩啊。”她爸继续逗她。

这一家人真是让我羡慕，同样是女儿，怡君是她爸爸的贴心小棉袄，而我却是爸爸的累赘。

我心里想着这些，走了神。

“不理你们了。”怡君拉我回房间，把她的字取下来换成我的。

“谢谢你。”我小声和她说。

“谢我干嘛？”

“我随便写的，你还花钱去裱框。”

“随便写写，就这么好，你想气死我吧？”怡君作势又要掐我的腰。

她这个习惯我也习惯了，我说错话做错事，她就拧我腰上的肉。虽然不怎么疼，我每次都躲。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她每天抱怨爸妈管得太多，在我看来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暑假里，怡君如愿收到了一中高中部的录取通知书。我回过一次家，爸爸大概以为我假期在学校看书吧，我没多解释。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

怡君重新搬回学校宿舍。高一第一次摸底考试，怡君全年级第一。

她对自己要求越来越严，每天早起晚睡，她对我说，“考北大可比考重点高中难多了。”

在她带动下，我成绩也大幅提升。高二文理分科考试，我从以前的班级十几名，提高到年级十几名。容姐告诉我，从一个人的未来发展看，兴趣一定比分数更重要，她建议我选文科。

按成绩排名我分进学校文科重点班。

容姐分配在上海区实验中学，新学期教初一语文，兼班主任。学校对青年教师挺照顾，分了教职工宿舍给她，我和她的通信恢复到每周一次。

紧张地学习生活，时间过得飞快。

期终考试结束，我第一次闯进班级总分前五名，语文、政治位列年级第一，只有英语拉了后腿。容姐来信说让我去上海过寒假，她给我补补英语。

十八线小县城长大，读初中前没来过市里，现在要去国际大都市，我挺高兴的。

放学时和怡君分享这个好消息。

“学校不是说高二寒假要安排补习？”怡君说。

“嗯，有10天假期，年初七开学！”

“你跑那么远去上海过年？”她有点质问地语气。

“容姐说给我补英语。”我有点心虚。

“随你吧，管不了你！”怡君气哼哼地走了。

说春节不在家过，爸爸有点过意不去，他偷偷塞给我500块钱，让我到上海给自己买件新衣服，这是他大半个月的工资，我知道他对后妈不好交代，只拿了200块。

第一次出远门是去师大看容姐，第二次出更远地门也是去看她。

火车晚点两个多小时。

见到容姐的喜悦冲淡了深冬的寒意和一路的疲惫，也冲淡了国际大都市的陌生感和压迫感。

出站口，远远看见穿着深驼色大衣的容姐，对着我的方向招手。

她早早张开怀抱迎接我，“累不累？”

“不累。”

“傻瓜，坐一夜车能不累？”

“看见姐就不累了。”我对她傻笑着。

容姐接过我的背包，牵起我的手，“走，回家。”

学校给容姐分配了一室一厅的公寓，房子30多平方，但厨、卫、卧、厅一应俱全。

进门还没来及坐下。

容姐打开衣柜，拿出一套新的家居服，“先去洗澡，我做饭。”

洗好澡，新衣服很合身，口袋上还绣一只小黄鸡，应该是特意给我买的。我在脖子上搭一条干毛巾，舍不得头发把衣服领子打湿。

容姐拿出吹风机说，“坐下。”用吹风机吹头发，我还是第一次。

容姐手很轻，拨动我的头发很舒服，“安亭，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放假了来上海”

“嗯。”眼睛湿润了。

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一百多封书信，我已当她是此生唯一的姐姐。

一个多星期的假期，容姐没有回过父母家，即使除夕夜也陪着我。

她帮我查找了上海文科重点院校的相关资料，选定复旦、华东师大、上外三所学校作为高考目标。高考志愿报哪一所，到时看估分的情况。

这三所院校在我们省都是第一批次录取，每年文科平均录取线大约超过重点线40分左右。

寒假前，学校组织了第一次高考模拟考试，我总分560，和去年录取线比还差一大截。

“今年要提高50分，才有把握。”容姐说，“安亭再加把油，不留遗憾，无悔青春，熬过去我们就赢了！”

“好，姐你等我！”我没有多说什么，在心里握着拳头告诉自己，“争口气，这一年脱层皮又如何？”

回到学校，开始寒假补课生活。

每天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不上厕所，只看书做题。有时盼着高考赶紧来，考完一了百了。有时又怕时间过得太快，该背的书没背，该做的题还没做完。

一年多时间很快，当日子真的来到六月底的时候，我焦虑了，开始失眠，做梦全是考试，要么笔没水，要么题目看不清，不是交了白卷，就是不会写名字。

越来越紧张，压力越来越大。

容姐为了鼓励我，每周写两三封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