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敢告诉父母,即使告诉当时自认为的最好的朋友,也只是含糊其辞地说被国画老师给欺负了,不敢说真实的细节,更没有说被欺负到了什么程度……只能整夜整夜地,独自蜷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泣,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了,也经常会被噩梦给惊醒……
想到这里,又看到此情此景,宁琰仿佛又被强行拉回到了多年以前,十二岁时,那一个又一个令人绝望而又无助的深夜,鼻子一酸,泪水就无法控制地涌出来了,只能无力地蹲下身去,捂着脸开始抽泣。
原本寂静的屋子里,响起宁琰呜咽的声音,就像一只受伤的猫咪,低低的,哀哀的,断断续续,挠着人心。
就这样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宁琰听见一个稚嫩而又犹疑的声音,从角落里怯怯地响起:“阿姨,你……你哭什么啊?”
宁琰还是哭得一塌糊涂,无法自已,边哭边哽咽地回答说:“我……我被人……欺负了……我很难过……”
“是谁……欺负你了?”
“我……我不想说,也……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说出来……怕别人觉得,我……我不干净……”
……
“今天的第一次互助治疗很成功,比我预料的还要顺利,她们两个已经取得初步的互相认同,而且晴晴愿意开口与人进行交流了,接下来,还需要潜移默化地继续加深这种认同,直到达成一种互相信赖的关系,然后才能进入下一个治疗阶段,互相安慰和互相帮助……”
治疗结束后,夏清岩在房间外向女孩的父母讲述治疗情况,而宁琰则在已经开了灯的房间里,跟那个名叫晴晴的女孩道别,之前夏清岩连女孩的名字都没告诉她,也是为了让宁琰在完全不知情不了解的情况下,能够更加真情流露,直到取得女孩的认同以后,才由女孩自己告诉她。
“宁琰,你现在就要走了吗?”自从知道了宁琰的姓名,晴晴就不再叫她阿姨,只叫她的名字宁琰,因为觉得她俩是同伴,可以互称姓名。
宁琰点了点头,虽然也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说:“嗯,楼下还有人在等我,要是耽搁久了,我怕她会担心的。”
“他是谁?你的朋友吗?”
原本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宁琰,此时却忍不住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不像是在跟孩子说话,更像是在跟闺蜜分享自己的小秘密,“不,她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爱人……”
现在的孩子都比较早熟,虽然才十二岁的小姑娘,身高和心智都已经比较接近成年人了,晴晴也不例外,歪着头有些担心地问宁琰:“爱人?那他……知道你被人欺负的事吗?”
宁琰的鼻尖突然又有点发酸,但这次是高兴得想哭,“嗯,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还是很爱我,愿意保护我,而且,不会觉得我不干净,反而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真的……能有这么好吗?”晴晴的大眼睛中除了惊讶和不可置信,也流露出了少女特有的憧憬与向往。
“当然是真的了。”宁琰笑着指了指自己那溅满泥水的裙子和双脚,“你看我都脏成这样了,她都不嫌弃我……等你长大以后,一定也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的,一定可以。”即使满脚泥泞,即使并不完美,也总会遇到那个,能够爱上你所有优点缺点的人。
“好吧,那你明天,别让他在外面等了,让他一起进来玩好吗?”
“这个嘛……还是等我,先问问夏医生再说吧……”我倒是很想带她一起来见你,但是就怕会影响你以后的性向发展啊,这让夏姐姐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呢?
三十七、苦口的良药
临走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晴晴的父母,感激地对夏清岩说:“夏医生,谢谢您,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免费的义诊还让您这么费心……”
夏清岩却把身边的宁琰推出去,“你们应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宁琰,我所做的,只是找出一个像宁琰这样的,可能最适合跟晴晴做互助治疗的人,剩下的,全靠宁琰自己。本来她已经差不多快要痊愈,但是为了晴晴,又只能撕开伤口,陪着晴晴再重新经历了一次……”
“谢谢你,宁小姐,以后还得继续麻烦你了!”
宁琰忙摆摆手,完全不敢居功,“不,我……其实也不是我单方面在帮助晴晴,晴晴也给了我很多鼓励……还有我把你们的地板踩脏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时夏清岩笑着解释道:“是我让宁琰这样做的,晴晴现在对成年人有恐惧感,宁琰的外表看起来越是狼狈和脆弱,晴晴对她的接受度就越高。而且,也是为了让宁琰能学会容忍和正视自己的缺陷,从而做到真正的放松和自在。接下来这段时期,你们对待晴晴也要这样,不要过多地约束她,也不要表现得太过关切和在意,不然反而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让她觉得自己真的遇到了很可怕很糟糕的事情,尽量像平时一样对待她就可以了……”
夏清岩又讲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和宁琰一起,跟晴晴的父母告别,但是却没有像上来时那样乘电梯,而是带着宁琰拐进了楼梯间,转了转颈脖苦笑道:“才这么几层楼,你就陪我运动一下吧,为了挤出时间完成这个义诊,我今天不得不破例回去加班……”
还沉浸在刚才的互助治疗中的宁琰,想也不想地就跟在她身后走下楼梯,随口问道:“夏姐姐,你都这么忙了,为什么还要接义诊啊?”
“没办法啊,我有个师姐在未成年救助保护中心,每次遇到比较严重的案子,都是她负责法律援助,我负责心理治疗,再忙也不容许我推脱,还美其名曰:你都挣了那么多钱了,是时候该回报社会了吧?简直就是,冠冕堂皇地劫富济贫……不过我还好,至少可以见识到更多的病例,而江海洋更倒霉,他一个大学副教授,经常被师姐强行要求,去给一些没有任何绘画经验的孩子们授课,还不准他派个研究生去顶包……”
夏清岩说得好像很无奈,但语气却像是在打趣,一点也没有被强迫的感觉。
宁琰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师姐这么厉害,竟然能把江教授和夏姐姐都指使得团团转,而且,还让他们甘之如饴……
正这样想着,宁琰只差两梯就能到达下一层楼的平台时,走在前面的夏清岩却突然停住脚步,回转身来,微微抬头看着楼梯上的宁琰,看似冷艳的凤眼中却蕴满了疼惜与歉疚,“宁琰,我这剂药是不是下得太猛了一点?你会不会怪我,逼迫你又经历了一次痛苦?”
“啊?我……”宁琰有些措不及防地,赶紧停下脚步,这才让自己没有跟夏清岩迎面撞上,这时候又不好再往后退两步,只能维持着这个有点暧昧的距离,怔了怔,才实话实说:“虽然……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我也确实不想,再经历一次了,但是……这也不能怪夏姐姐你,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宣泄吧,毕竟良药,总是苦口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