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姐姐刚去世那几天，我在学校陪他，有天夜里我被惊醒，一看，他正呜呜咽咽地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默默搂住他的头，他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把头伏在我胸前，浑身一个劲地抖着，好久才说：“二弟，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我说：“哥，他们不都说我像姐姐吗，你就把我当成姐姐吧。”

那一夜，我就像是他的救命稻草，他紧紧地抱着我，怎么也不肯松开。在他，可能只是寻求一时的心里安慰，可对我，那拥抱像鸦片——有瘾。那拥抱穿越身体，直击心灵。就是在那一瞬，我似乎明白了：爱源于心灵深处，人是因为爱这个人然后才去爱他的身体的，爱他，他的身体才充满了魅力和诱惑。

像所有爱恋中的人一样，我也想穷究爱的本质，想知道自己在爱人心中的位置：“哥，你爱我姐姐有多深？”

“有多深我说不清楚，可爱得很深。你姐姐虽算不上校花，可也是大学里公认的美女，我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追到手的，这丫头事后才告诉我，其实她早就看上了我，只是想来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待我上了钩，她又想考验我，就故意刁难我。你说这女孩的心思你能看透吗？”

“后来就一帆风顺了吗？”

“当然不是。真正的考验是在毕业分配时。你姐姐是高干子弟，父亲是公丨安丨局长，母亲是银行副行长，他们家属名门望族。刚开始时，她父母都很喜欢我，她父亲想把我调到公丨安丨系统，她母亲承诺，如果我愿意，可以把我调到银行系统。可我这人死心眼，认为自己应该学有所用，就没答应他们。他们就有点不乐意我们的事了，这我理解，谁愿意一个穷教师做他们的女婿呢？可你姐姐的怪脾气也来了，说什么也要跟我好，逼得她父母毫无办法，我们的事就算是默认下来了，我起初也有顾虑，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两家相差太大，哪知道你姐姐和我父母很投缘,最后我父母也同意了，可天不遂人意啊。”

“哥，你说奇怪不？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走到一起，能爱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任谁都拆不散。你说，爱是什么？”

“这可说不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有人可能认为，爱是刹那间的怦然心动，也就是我们说的一见钟情；也可能有人认为，爱是细水长流，平平淡淡才是真；也有人将爱情当成是富有挑战和刺激的游戏，在其中乐此不疲；在我看来，白居易的一句诗说得最好‘上穷碧落下黄泉’，爱是在你等待很久，寻觅很久之后，你终于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了那个人，而她也在同样的等待和寻觅之后认出了你，寻爱的两个人都等到了，找到了那个心有灵犀的人。”

“然后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吗？”

“应该是的，爱一个人你才愿意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为她改变，为她苦，为她累。”

“你说，有天长地久的爱吗？”

“我不知道，现在人们常把‘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挂在嘴边，可我还是想拥有天长地久的爱情，就像人应该认真地活一次一样，认真地爱一次。”

“爱和性哪个更重要呢？”

“应该是爱吧，你喜欢一个人，首先应该是她身上某一点吸引你，但你肯定不会首先想到和这个人**，即使**也是在感情相当成熟之后。两个人结婚了，不缺乏性了吧，可很多人照样离婚，那是因为没有了爱。”

“人与人之间是由于什么产生爱的呢？”

“我们之所以爱一个人，是由于我们认为那个人具有我们所喜欢和尊重的人格和品质，它是爱的灵魂和源泉。”

“那一夜情呢？”

“我又没有过一夜情，我怎么知道？”

“没经过的事你都不知道吗？这理由站不住脚。”

“可能是缺乏爱心里又特苦闷吧，比方结了婚的人。也可能是没信仰吧，人做某事和不做某事都源于自己的意志，没有信仰和意志的人心里空虚，要找刺激来弥补这种空虚，只有心里强大的人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

“同性之间的爱呢？”

“我想只要承认人是独特的别人无法复制的‘这一个’，承认每个人的特殊性，那就应该承认爱的特殊性和多样性，人‘生而平等’，爱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应该是‘生而平等’的。人人都有爱的权利，也应该有爱谁的自由。”

“那你为什么不敢爱我呢？”

“是这个社会和这个社会的人不允许我去爱。”

“你总把责任推卸出去，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怯懦呢？”

“是啊，归根结底是我怯懦，是我怯懦......”

他别过脸，重重地喘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难堪的沉默，只有月光仍徘徊着，徘徊着，似不忍离去，又似极残忍冷漠地窥视着我们。

“哥，你爱我有多深？”

“好弟弟，咱不说这个好吗？”

“哥，我想知道！”

“一个连爱都不敢去爱的人还配去说爱有多深吗？好弟弟，哥累了，咱们睡觉好吗？”

“哦，那睡觉吧。”

嘴上说着睡觉，可我怎么睡得着啊！

两个相爱的男人能睡到一张床上，这是莫大的幸福，可睡到一张床上却不能做两个相爱的人想做又能做的事，又是双重的痛苦。

如今他就睡在我身旁，可我仍无法探索我想要的神秘。

他转过身去了，年轻的身体伴着均匀的呼吸，像磁石一样吸引我，可我不忍心再去勾引他。这一切曾是那么熟悉，可如今竟有些陌生了。

高考之前，我们经常睡在一张床上，我觉得很幸福，可能是有学习的压力，又碍于师生的情分，并没有非分之想，觉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行了。可高考完了，从某种程度上讲师生关系也结束了，这非分之想也来了。有时这情感如此强烈，就像春蚕吞食桑叶一样吞噬着我的心。思念的滋味就像吸食鸦片，明知不好，可身不由己，且越吸越上瘾。有时偶尔出现的幻觉也会让你想入非非。

我理解他的痛苦，当初我就经历过痛苦。当发现自己每晚自习后忘了自己的家而身不由己地去他的住所的时候，我着实被自己吓了一跳。虽然我和哥们成天混在一起，可我从来没有对他们有过任何想头；虽然我和哥们经常在一起谈女生，可我也从没想过在自己的学生阶段去爱一个女生。虽然也和几个女生交往过，那也是碍于她们的面子，也为了满足自己的那点虚荣心，从没动过真感情。我当然有过憧憬，希望自己能娶到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我从来就没想过我能爱上男人，所以当我发现让我牵肠挂肚的人竟然是一个男人并且是我老师的时候，我的确是被自己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