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就听见李老师说：“按理这些话不应在你们面前说，你们还都是孩子，说了对你们是一种伤害，可这话憋在心里太久了，见了你们班主任就忍不住发泄出来了，你们别往心里去。”

老林接过话茬：“为什么不能对他们说，他们都不是孩子了，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不对他们说，久而久之，他们还真可能认为八面玲珑就是为人之道，投机钻营就是谋生的手段了，升官发财就是人生的目标了。我们的社会不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吗？那些势力小人被叹服为会做人会来事，那些投机分子被称道为有本事有手段，不会搞歪门邪道，老老实实干活的反倒被认为是傻子窝囊废。”说到这儿，他把目光扫向我们，“你们都是些好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但你们记住一点，大学毕业后最好能干点实事，就是做了官，也别做那种让老百姓戳脊梁骨的官。走出去能堂堂正正，躺下来能踏踏实实。千万不能像现在有些做官的，被老百姓视为祸害。”

这样的话他给我们讲过不少，他做班主任，叫他愤怒的往往不是我们有多皮，也不是我们的成绩不好，而是我们为人处事没有表现出“人”的品质，他反复强调的是为人第一，学习第二。

我们师生之间从没有这样坦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不知不觉中就多喝了几杯，尤其是我，敬完老师敬同学，几杯下来，身体和舌头好像就不是自己的了。

大家怎么散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搀着我，说：“你找死啊，喝这么多。”

“难得这么高兴，喝几杯试试酒量。”

“试酒量，准备将来大显身手是不是，我看喝死了算了，省心。”

“那我也得拉上你。”

“美得你，爱拉谁拉谁，我可不陪你。”

他把我弄到他住所，泡茶给我喝，我就借着酒劲儿撒泼：“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在林哥的住所，趁着我俩都是酒后微醉，机会难得，于是我就借着酒劲儿向他撒泼：“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你是我学生，又是我弟，还是个这么能喝酒的小二弟，我怎么能不喜欢呢？”

“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喝多了，睡一会儿吧。”

“我不在你这儿睡，我要回家，你要送我回家，我老爸老妈让你到我们家去。”

“好好好，我送你回家成吧？”

他推出摩托车，我这心里就转起了小九九，用摩托车送，一会儿就到，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好不容易逮着他，绝不能轻易地让他给溜了，我还有好多的话要说，有好多的事要做呢。反正他认定我已经喝醉，我索性就撒泼到底，当乖孩子的时间久了，让我也当回坏孩子吧，不是说“能哭的孩子多吃奶”嘛，我就赌一把，看能不能吃到奶。

“我不要坐摩托车，我要你陪我走回家。”

“你这样脸红脖子粗的，成吗？”

“反正我想走回家，你陪不赔嘛？”

“好好好，我陪你走回去就是。”

看来人有时就得来点无赖的。你无赖到他烦了你，他可就什么都依你了，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屡试不爽的至理名言，它还是有条件的，没有了喜欢和爱，他会以为你在无理取闹，认为你不可理喻而烦不胜烦，会毫不迟疑地扭头走人。他喜欢你，爱你，你的小性子，你的无赖，他才不忍心拒绝，因为这样的举动你只可能对他一人做。姐姐死后，我似乎就成了他最亲的人，我想，这一半来自姐姐的嘱咐，他觉得有责任和义务爱护我，一半来自困境中我们的相依相伴。他对我的态度永远都在走两个极端：在学习上，他对我极为苛刻，这儿有差距，那儿漏洞不少，还为我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无论我怎么努力，似乎永远都达不到他的要求；对此我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他，可以说我是在他的鼓励和监督之下度过我的高三生活的。本来我从没想过要考什么重点，在重点大学读书多累呀，可和他接触之后，我明白了人应该有追求，应自强不息，应过一种充实而有尊严的生活。在生活中，他对我又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几乎溺爱到了极点，他似乎从不忍心拒绝我什么。正是基于对他的了解，我才会耍无赖的。

我们慢慢地往我家走，不知不觉中两人的手又牵到一起，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散步，轻松地迈着步，很随意地甩着手，就是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也不理不顾的。他的手很宽大很厚实也很温暖，被他的手牵着，我总是很开心很踏实。从小学开始，我就是班干部，总管着别人，就像个小大人，事事独立，在他面前我才觉得我是个需要被呵护的孩子，可以撒娇，可以无赖，可以表现出一个孩子潜在的天性。

夕阳在天，偶尔还有丝丝微风，路旁的白杨树呢喃细语，这情景恍如昨天。多少次了，我们就这么牵着手漫步在白杨夹道的校园里，有时谁也不言语，可我们能听得见我们发自心底的默契和共鸣；有时我们会叽叽喳喳说个不休，欢声笑语洒满一路，这时候他和我一样是个顽皮的孩子。可为什么时光不能驻留啊？时光如果能为我们驻留，我们又可以朝夕相处了，他又可以苛求我也宠着我了，他会一如既往地对我好。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对我也没变，假期里他不理我，应该是有难言的苦衷吧？他并不是个很有情趣的人，除了偶尔揽着我的腰，似乎就只会牵手了，可我还是为之陶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还真是妙不可言。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我和金星上次看见他载着漂亮女孩的地方，想到我成天怨妇一样想着他，他却带着女孩寻欢作乐，不禁悲从中来，泪就哗哗流了下来。

他一看慌了：“二弟，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这儿就是我遇见你和你女朋友的地方。”

他握着我的手猛一用力：“你找死，我告诉你那是我表妹，你为什么不信？”说着，低下声，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自言自语，“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就是谈个女朋友，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他这么下死手还是第一次，看来真是生气了。虽然手被他握得生疼，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乐翻了天。至于后面一句，不过是假设，看着他那可怜样儿，我就不追究了。想到这，童心又起，就你会捏人，我不会吗？猛一用力反攥紧了他的手：“反正你表姐表妹也多的是。”

“那是，连帅哥都看上了，美女那还用说吗？”他的得意劲儿透露了他内心的秘密，大概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转过头去看白杨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