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很安静,宽阔的林荫路不时有师生安静地走过,除了微笑和问好,没有其他的声息,好像谁都不忍心打破这安静的气氛。文化长廊里还有我们的照片和文章,那些照片一本正经的,正经的有些过头,现在看来有点傻,可傻中却透着认真、倔强和朝气,那些文章现在看来不免空洞,可当时写这些文章时却是满腔真诚的。看着这些,时光仿佛倒流了,我又回到了青涩而纯真的从前,在校园里步履匆匆。
终于到了教学楼前。平日里不起眼的教学楼此刻在阳光下发出逼人的光彩,这种光彩由内而外,内敛却异常强力。以前我只知道人有灵魂,可现在觉得,万事万物都有灵魂,教学楼因为承载着知识和智慧而有了只属于自己的灵魂——完全不同于其他楼盘的灵魂,就像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因腹有诗书而气质高华。我的教室就在楼的一角,像往常一样,窗明如新,窗帘半开。
我没有先进教室,虽然我很想见到我的哥们和同学,可我更想见林哥,所以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直奔办公室。敲门、推门、进入。他正低头忙着什么,见了我,灿然一笑——我多么熟悉多么着迷的干干净净的脸干干净净的笑啊,一时间,我竟有些痴了。他起身到了门口,往外看了看,然后插上门,冷不丁一把将我抱起,口中“噢噢”地叫着抑制不住喜悦,连转了两圈后才将我放下,紧紧地抱着我,激动的表情溢于言表:“二弟,真棒!”“好样的,好二弟!”
我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腰,我们就那么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
时间静止了。
教室里可就热闹了,多日不见的同学在叽叽喳喳闹个不休,完全不像在看成绩,倒像是来赶庙会。也难怪,头一天都查了自己的成绩,而且,据我了解,该考上的差不多都考上了,有几个还超水平发挥,没考上的同学本来也没存什么奢望,也就谈不上什么失落。
金星来了,这家伙今天戴了个墨镜,一进教室就给同学飞吻,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傲气,比凯旋的将军还要更神气。紧接着高阳来了,敞着怀,炫耀着他傲人的身材和一块一块的腹肌,动作嘛,还是一如既往的运动员得胜时的挥手挥拳。
我发现,所有的同学都穿着校服,我们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培养我们的学校和老师的敬意。
突然,一巨人出现在教室门口——数学老师来了。半个月不见,他更见肥实了,往讲台上一站,卡起了腰就开始笑。那张大饼脸已横向拓展了不少,更因为笑,把个眼睛都挤兑没了。看样子,我们的数学考得不错,他的长篇演讲即将开始。我们心有灵犀地交换眼神、微笑,然后伸出巴掌——他讲课的“动作五部曲”。我们刚伸出大拇指,他的胳膊就往前一探,出了第一招——投石问路,演讲开始。我们出食指,他的胳膊往外用力一摔,出了第二招——摔出窗外(这是他平日经常给我们说的狠话:考这样的成绩,真想一把把你摔出窗外),不过这一次的内容稍有变动:“我们班同学这次数学成绩非常突出。”我们伸出中指,他的手用力往下一砍,出了第三招——摔死你(这也是他的狠话:下次再考这样,摔死你)。内容也有变动:“我们班光满分就有2人,按学校规定,学校出一个单科高考状元奖科任老师两千元。”教室里掌声、喧哗声、嘘声一片,“难怪今天的动作这么有力呀”、“请客吧”......我们伸出无名指,他就将手指在脸边噌来噌去,出了第四招——诱敌深入(他在思索、在矛盾,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有人要吃他的巴掌),这时候他一般无言。我们伸出小拇指,他做了个打太极时的抱气动作,慢慢收拢两手至腹部,出了第五招——剖腹自尽(这是我们给他的狠话:要是我考成这样,我就来个剖腹自尽,也显示自己的武士风范),果然他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年终发奖金时你们过来,我请客。”
教室里又热闹起来,“现在请吧!”“大热的天,不要别的,冰淇淋就成!”“还要过半年,太晚了。”
数学老师神采飞扬地讲着,和往日一样在大谈特谈他的数学思想及其优越性,往日我们烦透了这些,今日大家却都饶有情趣地听着,我的思绪也飘到了从前。
说实在的,开始我们特烦这位数学老师。首先他的长相很另类:个子很高,但与潇洒无关;长着一张肥脸,笑起来油腻腻的;腰和下身好像脱节,走起路来两腿之间老大的距离,跑个小汽车不成问题。这也没什么,人的长相是爹娘给的,谁也无法改变,可气的是他那张嘴,不失时机地吹嘘自己不说,说起话来特损。今天是你长了个猪脑袋,明天他就变成了臭狗屎;今天他要将你摔出窗外,明天他就要捏死你。有一次上午第四节课,我们做题,他伏在讲桌上睡着了,放学的铃声响了,他还没醒来的迹象,我们知道他的脾气,就干等着。五分钟过去了,他没醒来;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没醒来。我这班长坐不住了,起身大声说:“报告老师,下课十分钟了,同学们在等着吃饭。”
谁知他慢悠悠地抬头,来了一句“你这样的不吃饿死也罢”,当时气得我差点晕过去。月考的时候,我们就串通一气不好好答题,结果那次我们班平均分比别的班差了将近二十分。我进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对老林发飙:“你看看你教的什么学生,全是一帮猪头,这样的班怎么带?”
老林面带微笑,耐心解释:“着急有什么用,咱好好找找原因,是学生的原因我一定好好做学生的工作。”
“不是学生的原因难道还是我的原因啊?”他越发地咄咄逼人。
我气不过,抢上前一步:“不关班主任的事,是我们不想考好。”
我刚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让我想不到的是,打我的不是数学老师,而是老林:“混账,老师说话有你的份吗?你不好好考有理了?还不给我回去反省!”
那天,我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我好好地想帮他解围,他却对我这样,凭什么呀?长这么大,除了父母,没人打过我,打我的竟然是他。他有什么了不起呀?我为他做了那么多工作,没捞到好处不说,还挨巴掌,我值吗?还是我哥呢,是我哥就这样对我呀?
放学时,他让我到办公室,我没去,就坐在位子上生气。他来了,笑着低下头抬起我的下巴:“怎么,还生气呢?我给你道歉,行了吧?”我一时难消心头之气,见他这样仍然置之不理。
“还不行啊,那......我想,只有给你下跪了。”说着边看我身子边往下移。
我这下急了:“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