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我和爸爸都谈笑风生,我谈旅途见闻,老爸说酒桌上的糗事,把个老妈笑得像十七八岁的少女。可老妈越高兴,我就越痛心。老妈是以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的家为骄傲的啊,她是一心爱着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和她的家的啊!我和老爸谁都不去看对方的脸。我想我和爸爸都是做演员的料。可我能怎么办呢?依老妈那刚烈的脾气,她要知道了这事儿,绝不会善罢甘休,那样这家不就毁了?我无法想像也不敢想象那时的情形。毕竟,我从内心深处爱着他们。只不知道这个时候,老爸心里作何感受。
入睡前,爸爸小心推开房间,我闭眼装睡。他替我掖了掖毛毯,静静看着我,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最后在我床头坐下,抚着我的头。
那双大手粗糙、厚实、骨节分明,曾经给我那么多抚摸、慈爱、力量和鼓舞。小时候,高高托起我的是这双大手,轻轻牵着我的是这双大手,重重拍我屁股的是这双大手,为我擦干眼泪的也是这双大手。而今,这双大手微微抖着,那么小心,还带着点讨好。温暖依旧,可感觉完全两样了。
我将脸别到一边。
他缓缓低下头:“孩子,我不替自己辩解什么,也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别告诉你妈,我爱这个家,我不能没有这个家。”
我不想再听他啰唆,只是说:“你把那女人辞了吧。”
“行,只要你保守这个秘密。”
“只要你不再那样,这个秘密就烂在我肚子里。”
“好儿子!”他拍拍我的脸,转身离开。
我们都没想到,那女人后来把我们家闹得天翻地覆,这是后话。
在我最郁闷的那段日子,他(老林)给了我最大的安慰。他显然猜出了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找我谈了好几次,直到最后一次,我的创伤才逐渐平复。
那是一个周五,放学时,他找到我说:“你姐姐想你了,跟我去看看她吧,听说今晚有个应对高考专家讲座,她给你报名了,你去听听。你小子,不知哪世修来的福,凭空捡个姐姐,她对你比对我都好。”然后扯了扯我的耳朵。
我们在车后排坐下,他又开始扯我耳朵:“我说你小子能不能笑笑啊,带你出来时叫你散散心的,拉着个苦瓜脸干什么?”
“哥,你说有天长地久的爱情么?”
“怎么,失恋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
“这个我说不准。时间在变,社会在变,人的感情也会变,天长地久?难说。比方你哥,高中时,死去活来地爱人家女孩,人家不爱我,可我就爱人家,还挺为自己感动的,觉得自己对爱情忠贞不渝。现在想想,那时挺纯的,也挺幼稚可笑的,那不纯粹的单相思么?现在,我很爱你姐姐,你姐姐也很爱我,可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们还能不能这么相爱,我拿不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爱情必须时时更新,比方我和你姐,大学时的恋爱和现在就不一样,将来结婚了,有孩子了,肯定和现在又不一样,这就需要你适当地作出调整,调整好了,我相信会有天长地久的爱的。”
我凑近他的耳朵:“国庆旅游那天,我看见我爸和一年轻女人在一起,我这些日子就是为这个不开心的。”
他拉过我的手:“你爱你爸吗?”
我点头。
“你爱你妈吗?”
我点头。
“你爱你家吗?”
我点头。
“那就把它烂在肚子里吧。虽然你爸犯的错误不可原谅,但不是不可以理解,我们都是男人,你有没有心猿意马的时候?”
我疑惑地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这不就结了?你爸出轨,这自然是他的不对,可我相信,他真正爱的还是你妈,你就从男人的角度理解他原谅他吧。”
这一切都是金星不知道的,也是我不能告诉他的。我叹了口气,稍稍转过头,他脸的轮廓在夜里有些模糊,唯一看得出的是他长长眼睫毛的轻微颤动。
现在,我们两人的手还放在同一地方,也许他和我一样寂寞一样需要慰藉吧,我们这些老师眼中的精英,家长眼中的乖孩子,就是在为别人活着,别人的评价就是我们行动的准则,不敢痛痛快快地去爱,反而走向了爱的反面。
金星转过身抱住我,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我能感受到温暖沿着他的手传递,直达我的心。
我也轻轻抱住了他,兄弟,就让我们抱着入眠。
04【远离尘嚣,第一次赤裸相见】
昨晚折腾晚了,早晨醒来的也晚,黑夜的面纱撩去,阳光灿烂的如同盛开的鲜花,今天又是一个响晴的日子。我们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顽皮,我将手往下一掏:“让哥哥看看小弟长多大了,”然后故作夸张地怪叫,“金箍棒,一柱擎天啊!”气得金星翻身压住我:“看我不做了你。”我们就缠在一起,这家伙存心要和我过不去,就是不让我翻身闹革命,气得我没奈何就去搔他的腋窝,这一搔他抗不住了,浑身瘫软在我身上,一口亲在我腮上,他的唇软软轻轻地在我腮边蠕动了两下就闪电般离开,弄得我脸红心跳。
空气仿佛凝滞了。
我艰难地打破这难堪的沉默,结结巴巴地问:“星星,你?”
“起床了,懒猪。”金星伸了伸懒腰,圾着个拖鞋,吧唧吧唧走了出去,我只摸着被吻过的脸发呆。
记得那次期中考试,我意外进入前五,回到他的出租屋,他脱下外套,揽过我的后背,说:“表现不错,进前五了,奖励一下,香一个。”然后“波”的一下亲了我的脸,“走,出去庆贺庆贺,二弟有出息啰。”
那天我们点了四个菜,破例喝了瓶啤酒,他不住地给我夹菜,和我碰杯,兴奋的好像自己得了头奖。
吃了早饭,金星要去看老妈的园子,我就陪他去了。妈妈买这片园子近十年,我一次也没去,老妈说我只认水果不认果树也不无道理。
一进园子,我们俩都傻眼了:老妈把个园子建得像个世外桃源。一条林荫路把园子一分为二,左面是菜园,一畦畦的黄瓜、西红柿、芸豆、菜豆、茄子、辣椒、茭瓜长得油光水滑。右面是果园,桃树、梨树、苹果树、葡萄藤都挂满了果实。园子的尽头是个巨大的池塘,池水平展如镜,清澈见底。池塘边红色的小屋就掩映在绿树碧水之间。漫步园中,就觉细风微微,肌肤生凉,暑气顿消,把个金星兴奋得哇哇大叫:“这下可以放开肚皮吃个够啰。”
“你以为这你家的园子啊?”
“那我也给你妈做干儿子?”
“你算了吧,一个干儿子就把老妈给我夺去了一大半,再加上个你,我还有妈了吗?”
“别那么小气嘛,这样咱不就是兄弟了吗?”
“你这人可真奇了怪了,平日里目中无人,现在又这么粘人。”
“那不都是你们的错吗?刚开始我一人多逍遥自在啊,是你们拉我下水的呀,那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他故意唉声叹气,扭曲着脸,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