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走了没几步，总觉得有话还噎在嗓子眼，好像不说出来有些难受，回头再去看楚瑜，她早已经走进了她家那栋楼里了。我驻足，摸出了手机，踌躇了片刻，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那头嘟嘟了好几下，我就在脑子里颠来倒去地理顺想说的话。

[喂，小羽？怎么了？]楚瑜接起了电话。

[你晚上没什么事吧？]我问。

[没呀，怎么了？]

[那要不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我鼓起了勇气。

我就站在她楼下等她。说完再见，我就是突然还想跟她再多呆一会儿，还想和她再讲讲话，有些事情并不是刻意而为，却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等她的时候，我莫名地有些紧张。我两手反抄在牛仔裤的后口袋兜里，抬头看着头顶上那蔚蓝的天空。差不多过了十多分钟，楚瑜下来了。她还是穿着之前的那身衣服，手上只提了一个单链小挎包，她的发辫好像重新梳理过，小巧的鼻梁上又架起了她那副小细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

[你是不是想找机会让我请你吃饭啊！]楚瑜笑着问我，半仰着头的样子很是淘气。这样的她还真可爱。

[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腑哦……]我装作不屑地扭过了头。

[好了啦！开玩笑嘛！]楚瑜轻轻推搡了我的胳膊一下，就像个和恋人撒娇的小女人。我想到这，觉得两颊有些发烫。其实这才刚刚下午两点，离吃晚饭还早着呢。我其实是想让楚瑜陪我去车行订车。因为昨天爸爸没空，所以这事又被拖延着。楚瑜听到我说要去车行，她倒是挺兴奋，连声说好。还是我开的她的车，她坐在我旁边。一路上，看着她微笑说话的模样，我真想可以把时间就这样静止在这里。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了楚瑜。

爸爸给我最后的意见只有一条，价格在30万左右，别太便宜了，对不起这日日高升的油价。同样每个月花2000油费养一车，10万跟30万都是养。我自己在奥迪a4和宝马3里左摇右摆。我们先去的是宝马的销售点，因为离楚瑜家近。到了车行，我和楚瑜并肩走了进去。销售员看到我俩，自作聪明地在一旁拼命讨好楚瑜，我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难道看上去是她买单？！我挑了挑眉，不屑地东张西望。走到3系的车旁边，楚瑜让我坐上去试试感觉，我坐进去之后，楚瑜在车外左看右看，然后笑着说，[怎么感觉你跟这车就不搭呢！]说完她咧着嘴笑了。一旁的销售员看这情形，立马说，[小姐，你也坐上去试试呀！我看你跟这车就很搭！]

我听了这猥琐的话，狠狠地把头扭了过去。不过楚瑜倒是笑着坐上了副驾驶，然后朝我望来，[小羽，看我是不是比较适合宝马？呵呵呵。]那个油嘴滑舌的卖车男人，在车窗外煽风点火，不停地对着楚瑜讲这车的优点啊，性能好啊……他最后的一句话，倒是让我活生生地给这车加了一分。

[你俩买这车真的很合适！一个开，一个坐！真的。]

我顿时承认我也挺猥琐的……因为我竟偷偷幻想，别人估计以为我和楚瑜是一对。毕竟这年头这种事大家都见多了。

楚瑜偷偷拉了我的衣角一下，[走吧，出去说。]

楚瑜主要的意见是说宝马3系太难养，太耗油。我笑着问她，[那说我跟这车不搭是假话咯？]

她抿起了嘴，轻轻皱了一下眉，像是很认真地说，[还真是不搭！这车适合再沉稳点的人开！]

我听了这话，脸都长了……她立马笑了起来，侧过来看我，然后轻声说，[其实，我觉得奥迪更适合你，因为……好像更帅气些，呵呵。]

那天我最终订的当然也就是奥迪a4。楚瑜那样子的话都说了，你说得让我偷偷给奥迪加多少分啊……把车子的事情搞定了，我们就去准备去吃晚。地方是楚瑜选的，那是一家并不怎么起眼的日式咖喱店，饭菜种类也就是各种不同的咖喱饭。工作后就吃惯了大饭店的我，已经很久没来这样的小食店了。

楚瑜点的是一份咖喱牛肉饭，我的是咖喱猪排饭。端上来时，浓香的咖喱味引得我直流口水。我惊讶地问楚瑜，她怎么会知道这样好吃的饭店。

楚瑜拿着勺子，把咖喱汁淋在米饭上，装了半勺，轻轻塞进口里。然后不急不缓地咽下，[这家店开了很久了，我读书那时就经常来吃。]说完这句，她又说，[我喜欢一样东西，会固执地喜欢很久。所以我的很多习惯，好多年都不会轻易有所改变。]

我其实也是这样的人。

[楚瑜，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楚瑜手里刚想举起来的勺子，突然又放了下来。她抬起头，淡淡地望着一旁的沙发座，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她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我有些后悔问这样的话了，或许她并不愿意提。

[喜欢的人，却并不是最合适的人。爱情往往就是这样。]她轻声地说。

[那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我想知道她的回答。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我虽然不知道她的过去，但是直觉告诉我，楚瑜对爱情有些悲观。日式店里，低低的吊灯，不怎么明亮却很温馨的光线打在木头饭桌上，楚瑜搅着自己面前那盆咖喱饭，低着头，没再说话。这样的安静的她，让我不免有些怜惜。

[楚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望着她。她慢慢抬起了头，眼神里稍微有些疑惑。

[你觉得爱情的世界里，关于性别吗？]

楚瑜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落在了盘子上。

那勺子撞击盘子而发出的响亮却略微有些发闷的声音，让我的心也跟着“哐当”了一声。她这样的反应是偶然还是必然？我死死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睛里读出她的内心，因为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楚瑜低下头，重新去拿起了那个大大的餐勺。

[楚瑜。]既然已经开了口，既然这个话题已经摆在了我和她的面前，我想今天就能知道个答案。

楚瑜不吭声，捏着勺子的手有些紧张，无意识地拨弄着米饭。她这样不自在又紧张的表现，我想，这个问题或许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我还是想听她的回答。我伸过手去，抽走她手里的勺子，轻轻架在盘子边。

[楚瑜，要是我对你说，我喜欢你，你觉得这是爱情吗？]

她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我。平时那水汪汪的眼睛，显得有些无神，像是对我的无奈。我等着她的回答。

[在我爱情的世界里，只有男人和女人。]她的双唇慢慢开启，却吐出了这句话。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直到离开这家餐馆。我没再去看她，因为心里的失落感压得我没法抬头。如果她真觉得爱情里只有男女，为何要犹豫这么久才回答？如果她……当然，我有再多的假设也都是空，因为她给我的答案就是那一个。我失落的不仅仅是她的答案，而是因为我真切地感觉到，楚瑜对我没有说真话。

走出餐馆，我和她站在路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我一只手插裤兜里，另一只手抓着我肩头的包带子。

[我送你回去吧。]楚瑜先开了口，我在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胆怯。虽然我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我又能对她做什么呢？！

[不用了，还是我开车送你回去好了。车钥匙给我，走吧。]我没有给她反驳的余地，已经转身朝停车场走去。楚瑜在我的身后跟了过来。

一路上依然谁也没有说话，从中山公园到徐家汇，用不了20分钟。华灯初放的夜晚，路边成双成对的恋人，牵着手搂着腰，在马路上徜徉。这繁华的都市下的热闹和车里两个人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同样是楚瑜家楼下，同样是我和她，从车里下来，把钥匙还给她，这一幕和下午时分的场景一模一样，只是两个人的心情却不一样了。

[我……]

[我……]

依然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但谁也没有再接下去说。过了许久，我说，[那……那我回去了。]

她没作声。

我没有看她，转过身去。

[宋羽文……]在我正要朝前迈开脚步的时候，楚瑜喊了我的名字。她的声音是那么地无力。

我收回已经抬起的步伐，站在原地，却没有回头。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和你之间，可不可以简单一点？]

[从今天开始，我想，我已经没办法做到了。]说完这句话，我的身体微微有些发寒。因为现在的我和她，就好似站在一滩冰冻的池水边，看着漂浮摆动的薄冰，慢慢开始融化成水，却愈发清晰地照出了我与她的脸庞……我看清了自己的脸上对她已经开始显现的爱恋，却也看到了她脸上已经写着的拒绝。

[我不想让自己的爱情再遭遇一次所谓的不合适。]她就像在自言自语地低吟。

我闭上了双眼，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能和我一样呢？

[楚瑜，我喜欢女人，喜欢你。要是你想和我之间简单一点，那以后你还是别再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