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然而,人心的险恶与复杂,远超过我的预料。也许,当初她就明白,只是选择了隐忍的方式,让我安心,不想我有更多负罪感,而她的良苦用心,我当初又怎样了然?
后来发生的事,让我陷入了更痛苦的境地。
陈老头表面上不露声色,对我依旧那般态度,我则每日忙东忙西,无暇顾及其他的事,却不知道,罪恶已然在我身边悄然孳生。
有一天晚上回寝室睡觉,小周跑过来对我说:“知道吗?今天洛总在董事会上跟其他几个董事吵起来了呢!”
“怎么了?”我心下一惊,毕竟她是个很内敛的人,很难想象她会跟人吵架。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李斌说的呢。”她露出微微的羞涩。最近这两人走得很近,不过我此时实在无心顾及他俩的罗曼史。
“快告诉我吧,到底咋回事?”
“是这样的,洛总提出了一个新的投资方案,据说是她的一个亲戚提出的合作项目,其实这方案挺好的,没什么太大风险,应该是双赢,但是其他董事都不怎么赞成,而且,还说了些难听的话。”
“难听的话?”
“是啊,说洛总不顾及公司元老,不把领导层放眼里,独揽专断,想把公司变成洛氏家族企业什么的……”
“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由心下起火。
“是啊,李斌说洛总气得脸都白了呢,唉,我看是那些嫉妒她,想排挤她才是真的,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后来呢?”
“后来,会议不欢而散,洛总气地饭都没吃呢。”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有点气急败坏。
小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说;“我也是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才听说的呀,你怎么啦?”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好掩饰道:“没什么,我就是……太意外了么。”
“嗯,你最近也挺辛苦,早点休息啊。”她说着走出了我房间。
我一看表,已经快九点了。
不知道她此刻人在何处?还是打电话问问她吧,不会还没吃饭吧?
刚要拨出,转念想到如果此刻她是和他在一起呢?
还是发个短信吧。
“吃过饭了没有?”
发完短信,忐忑地等待着。两分钟,一条短信进来了。
“怎么了?我还在办公室。”
看这答复肯定是没吃晚饭了。中饭不吃,晚饭不吃,她想成仙!
飞奔下楼,骑上车,来到附近的一家小吃点,让老板做了份简单的青菜肉丝面,就往公司骑去。
等我到她办公室门口,一看表,离刚才打电话不过十七分钟。
平息了一下牛喘,敲了敲门。
迎接我的,是她一副惊诧的表情,我知道她已经看到了我手里的快餐盒。
我只好笑笑说:“刚才我在吃面,正好你也没吃,顺便打包过来给你。”
她退身让我进去,一边打趣说:“怎么,嫌工资少,兼职做外卖?”
还有心情开玩笑,真不知道她是在掩饰还是真的已经放下。
“是啊,太太多赏几个钱吧,外卖的可不容易哟!”我一边陪她玩笑,一边把餐盒打开,还好,汤一点也没撒出来。
她走过来,闻了闻,“真香!”
“吃吧!”我把筷子递给她。
看得出她真饿了,粗粝之食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不由一阵心疼。
看她把面吃下,我也稍稍放心了。有些事,我的身份立场,也不好多问。
已经快十点了,再不走要影响她休息了。
“洛阿姨,你早点休息吧,我该走了。”
“没事,你再陪我聊聊也好。”她竟然挽留我。
“嗯。”
她起身给我冲了杯菊花茶。
“说吧,怎么想到给我送吃的来了。”她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无处遁形。
“只是听说你今天没吃中饭,怕你又忘了吃晚饭。”我轻轻回答她。在这样的女人面前,我是不必耍什么小聪明了。
她点点头,“大家都传开了吧。”
“也没有,我也是刚听说的。”
“我也不在乎大家说什么,反正一把年纪了,再干几年,也退休了。”她神色黯淡下来。
“洛阿姨,你别理那些人说的,下面的人都知道你的好,都不会那么想的。”
她好像露出欣慰的笑来。
停了会儿,又说:“其实矛盾也不是一两天了,这次他们只不过逮个机会发作罢了。”
“洛阿姨”,我担心地问,“你……你不会离开这里吧?”
她饶有兴味地看我,笑道:“怎么,怕我离开你没靠山了?”
“当然不是!”我大声说。
“好了,开玩笑嘛,真是小孩子!”
唉,又败给她了!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像以前那样,又不说一声就离开……”我看着她低低地说,好像看着多年前那个与我朝夕相对,耳鬓厮磨的她,那个让我魂牵梦萦、却又总是转身离开的她。
她只是温柔地看着我,好像有点动情,伸过手来,轻轻抚在了我的脸庞。感觉脸颊仿佛融化在了一片柔情里。
颤抖着抬起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她的手,凉凉的,宛若一块白玉。
不知道是不是我手心的温度也融化了她,她无力地垂下手来,却依旧落在我的掌心。她仿佛想抽离,但我依旧没有放开。
“小兔……”她轻唤我。抬眼看,她似乎眼神迷离。
“为什么每次和你在一起,都仿佛是在梦里。”
“那……是美梦吗?”
“我想是吧。”她轻叹一声,“真不想醒来,现实有那么多无奈,梦里,好像可以抛开一切。”
“那就不要醒来,我……我愿意在你的梦里。”我痴痴地说,仿佛已经入梦。
她抱住我的肩,搂紧我。我已迷醉在她的幽香里。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放开我。
“重温过了旧梦,该回家睡觉了,明天还要面对现实呢!”她微笑着对我说。
我微笑地对她道了晚安,离开了那里。
只是那一晚,我已不知道自己可否入睡,亦已分不清醒与梦。
也许她说得对,这一切,就是一场幻梦。只是,还未到清醒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