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第二天，起了大早，想乘同事还没上班前给她送过去，正好当早饭吃。

敲门，没反应，打电话，关机。

这个时候，她肯定已经起床，这么早会去了哪里？

正在踌躇间，听到有人乘了电梯上来，原来是李斌。

“早啊，小兔！”他跟我打招呼，眼神中也有一丝惊讶。

我有点尴尬，朝他笑笑。

“你找洛总？”

我点点头，“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这可说不准，她有时候不在公司住，可能去了朋友家吧。”

“哦，我也没什么事，你不用跟她说起，我待会自己来找她就行。”

“那好。”

我拎着袋子下了楼，木然地走回自己办公室。

小周已经来了，我把寿司打开，让她吃。

“这么多呀！我一个人可吃不了。”

“那你拿走吧，去分给其他人吃也好。”

“那我可不客气咯。”她开心地拿着到其他办公室去了。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闭起眼睛，心在慢慢变凉。一个事实越来越清晰。

那个多年前只身来到h市的洛阿姨，确乎已经离我远去，这几年来，她的朋友，她的圈子，我一无所知。至于那可以一起过夜的神秘友人，我更是无从知道了……

快下班的时候，我把装着空锅子的袋子放在她办公室门口，并没有敲门进去。

不想为了这点小事打扰到她。想来她日理万机，哪里会像我这样空虚无聊地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回到家里，关起房门，倒在床上。

突然觉得，再呆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第一次有了辞职的念头。

如果我到这里，只是一种施舍，一种报恩，那么，我真的不需要了。也请原谅，我太笨，到现在才明白。

但是心里一点都不怨她。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与人无尤。她没有任何过错，是我自己想要得太多。

试用期满了就辞职吧，在心里这么跟自己约定。

第二天去上班，和小周一起去食堂吃中饭的时候，在路上遇到她。

“昨天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不在办公室？”我知道她问我锅子的事。

“嗯。”我含混着支吾过去，不想细说。

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洛总，昨天小兔带了一锅子寿司来呢，很好吃的，可惜你没来，被我们都瓜分完了，呵呵。”小周在一边说。

她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却也不道破。

我一头黑线，心里直叫苦。这下误会大了！

可是，此情此景，我又如何解释？难道我说“早上来找过你，你不在”么？

估计她看到我一副囧样，一定更加深信不疑了。

整餐中饭，食不知味。

小周坐我边上，她也是个敏感的姑娘，好像意识到我的异样了。

“是不是我刚才说错话了？”

“没。”

“其实你不用多想，洛总不会跟我们计较这点小事的，她平日里很大方的，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顺便夸赞一下你的手艺罢了。”

“嗯，我知道。”我对她笑笑，让她别在意。

其实，如果她有心，她应该会想到，寿司本是她的最爱，我若不是拿给她吃，这么辛苦来干什么呢？可是，她真能体察到我的一片用心么？只怕也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八十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总觉得寿司风波之后，她对我又冷漠了一些。

在食堂遇见，也不再会对我温柔地笑了，偶尔来巡视办公室，也不再对我特别嘱咐了。

有几个年轻同事性格很活泼，跟她走得很近，她经常跟他们有说有笑的，这些女孩子还会亲热地挽着她胳膊。

可以看出，她在公司是深得人心的，几乎没有听到过任何她的坏话，我也明白，她跟她们也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只是，看到这些，心里还是不由得发酸。也暗暗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跟她自然地靠近些，为什么总是那么敏感。

然而，就是因为对她感觉特别，所以我不可能像对其他人那么对她。真希望有一件隐身衣，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在她身旁，看她一笑一颦。

在公司里，我安静地如一座坟墓，不跟任何人有深入的交往。活着的意义，似乎只剩下关注她。

也许是给自己最后任性的放纵吧，知道陪伴她的日子已经不多。

每天在食堂里，明明坐在另一桌吃饭，周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可还是能从一片嘈杂中辨认出她的声音，聆听她说的每一句话。或者坐着等她到来，听她点了什么菜，然后吃得很慢很慢，一直到她吃完，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才好像完成一件大事似的离开食堂。整个过程，差不多都是低着头，却总能准确地感知到她的一举一动。

每次开会，躲在一个隐蔽角落，然后贪婪地看她，看她，仿佛连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舍不得错过，她仔细聆听的模样溢于眼底，她富有磁性的声音拂在耳畔，我仿佛在做着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早已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满心满眼全部都是她！

记得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听她笑着对身边的人说，在厕所门口撞见两个年轻男孩抱在一起，他们没怎么样，她倒先难为情地逃走了。这倒引来满桌笑声，随后大家纷纷感慨如今的世道怎样怎样混乱，年轻人怎样怎样胡搞。我在另一桌听地很难受，真想站起来大声对他们说：别自以为是了，异性恋就高尚到哪里去了吗？

其实，当你一直不愿相信一件事的真相，但它又朝着越来越让你确信的方向发展时，人好像会产生一种自我保护的抵御能力，会用幻想让事情往自己希望的方面去靠近，从中获得慰藉。

当她确乎是一个没有任何怀疑的直人这一真相表现得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我竟然可笑地对自己说，她可能是想排除自己心里的恐惧才表现出对同性恋的厌恶的，也许只是欲盖弥彰？

我甚至宁愿相信，她那个神秘的友人，是个女人，一个我心甘情愿败给她的优秀女人，也不愿意相信那是个男人！

当我发现自己什么都抓不住的时候，我也宁可希望，她跟我之间，还有一点相似，仿佛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成为陌路。

八十一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公司组织去西塘古镇游玩。

一大车子的人，把原本不太热闹的小镇挤得沸腾起来。

导游在最前面，拿着喇叭不停介绍着一个又一个景点及其掌故。我只觉得又聒噪又乏味。

其实这样的地方，真不适合大队人马来，一两个人，静静走一圈，也许会觉得更美些。

雕梁画栋，已然在历史的沧桑中黯淡，本也是安静大气的美好，偏偏后人要枉费心机地给它涂涂抹抹，还在它面前大声嚷嚷它的故事。更有各式小面部、小旅店，为了招徕顾客吸引眼球，分别用红色大字及招牌，或更红更大字及招牌，彰显其与众不同。恶俗到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