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同学,忙什么呢?”她开着玩笑,感觉在电话那头轻笑。
“没忙什么。”
“你的洛阿姨,康复得差不多了吧?”
“康复得不错了。”
“那你没在陪她了?”
“早就不用我陪了啊。”白若琳真把我当成小跟班随身贴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语气有点酸酸的。洛阿姨是个工作狂,平时根本不给自己放假,身体恢复了六七成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工作了。我自己也忙于论文,这不就快一个月没有联系了。她好像也不太会想起跟我联系,唉。
白若琳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说:
“那有空出来么?”
“干什么啊?”
“想见你了,可以么?”
唉,她倒也直接。
不过我笑自己想得太复杂,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也一直没有再提起,应该已经淡去了。
“那好吧,你什么时候到?”
“我已经在你校门口了,出来吧。”
挂了电话,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料事如神,她早知道我会答应的,前面说这么多,只不过是种铺垫罢了。
已是仲秋天气。空气中弥漫着落叶的幽香和凉爽的气息。
白若琳双手抱臂地站在车边,围在颈上的秋香色长丝巾随秋风飘起,白色风衣的衣角也身边扬起,远远看去,风姿绰约,却有种清冷的孤寂。
走近她,她用眼光打量我,嘴角微微上扬。
我有点难为情,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也许又要来打趣我了。
但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转身进了车内。
我也坐进了副驾驶座。
车内还是蔡琴的歌声流淌不息,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却是那首《偶然》。
心随着歌声摆荡起来,前事种种,浮现眼前。
“先去吃点东西吧。”她轻轻说了声,但我感觉她只是在对自己说,并不是问我的意思。
我没有作答,只是笑笑。
好像是为了驱走心头的萦绕,我随着歌声轻轻唱起来。
其实从来没有在人前唱过蔡琴的歌,像是怕流露心底的秘密。
可是此时此刻,我有点情不自禁,不知是否因为身边的人是白若琳。
她已对我袒露了心底最深的声音,我又何必将自己深深掩埋。
聪明如她,早晚会察觉到什么。如果她真的问起,我想我不会隐瞒。
一边轻声唱,一边又胡思乱想,眼睛则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黄昏的风景。
“这样的你,真是一幅比风景更好看的画呢!”冷不丁地,她突然幽幽来了这么句。
“嗯?”我茫然转过头,却发现她正目视前方。
难道她刚才在偷看我?
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脸在变红。
不想让她发现我的尴尬,偏过头去。
“怎么不唱了?我喜欢听你唱。”她发现我停止了哼唱。
“我累了。”我搪塞道。
“唱得很有感情啊,没想到以你的年纪,也可以把她的歌唱得这么好。我以为就我们这些老女人喜欢唱呢。”
我们?她是不是在暗示洛阿姨?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实在太敏感了。
“你哪算老女人了,看着最多就是个研究生,别把自己往老里推。”
女人说自己老,其实是想听别人说自己年轻。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又怎会不懂?
“小鬼,也学会糊弄人了哈。”她轻叹一声,但我知道,她心里是很受用的。
“什么叫糊弄,这是实话,要想糊弄你,我就会说像我同学了不是?”
她转过头瞟了我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说:“看把你认真的,放心吧,我会相信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我也不想再跟她纠缠于此,也就笑笑作罢了。
六十四
吃饭的地方,居然是麦当劳!
我则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带我来这个地方。但是,既然已经来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她全部点了辣的东西,给我点的都是不辣的。她依然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其实这点辣我还是吃得消的,她也太小觑我了。懒得跟她解释,拿了满满一盘东西跟在她后面找了座面对面坐下。
“开动!”
“开动!”
我本来就喜欢吃这些,当下就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她吃得慢条斯理,慢慢吸着饮料,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我把鸡翅和汉堡都快消磨殆尽时,她却才吃了不到四分之一。
“怎么?你不喜欢吃?”我问她。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来麦当劳吃东西。”
我惊呆了几秒,怔怔看着她。
“很奇怪么?大学的时候,这东西还不怎么流行,而且也贵。等它成了大众消费的时候,我却已经错过了吃的年纪。”
“这有什么?谁规定吃这个也有年龄限制?”
“你看,都是些学生模样的人,或是小情侣,要不就是带孩子来吃,一个老女人独自进来吃麦当劳,是不是很奇怪?”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提自己是老女人了,这白若琳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也别太在乎这些别人的眼光了,有时候,人是要任性一些的。”
“我年轻的时候已经任性过一回了,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任性了。”
原来,她还是对这事念念不忘。
我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别想那些不开心了,把眼光投向未来,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可能,不是吗?”
“是吗?”她目光幽幽。
“你看,今天来吃麦当劳,不也是件很美好的事吗?哈哈!”
“呵呵,对你来说大概是,不过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只有小孩子喜欢吃了,大概是味蕾发育未完全吧。”说着,朝我坏坏地笑了笑。
我知道,她又在嘲笑我,不过只要她笑了就行了。
我假装没听懂,继续饕餮,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着我吃完。
吃完出来,夜色已浓,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因为在闹市区,我们把车停在了一个停车场,离这里有段路。
她穿着薄薄的丝袜,风衣的领口也很大,一出来,就冷得缩起了脖子。
我把手臂伸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这女人体型娇小,所以我虽然不是特别高,但在她身边也已足够。
她感激地抬眼看了看我,可嘴巴还是不饶人:
“一顿洋快餐就把你个小鬼俘虏了,甘心给我当外套啦?”
我还是笑笑,不想接茬。
她依偎在我身边,一起走在风里,彼此都没有再说话,脚步却默契得很。
突然想,如果身边是洛阿姨,该多好!
然而我对洛阿姨,大概是不可能自然得做这样的动作的。总觉得自己太不完美,怕她会厌弃我,甚至有点怕她,甚至有点故意和她保持距离。
唉,人真是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