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真如老阿姨说的那样，开始往好的方面发展。第二天，虽然她好像因为麻药和发烧而神智不太清楚，总是昏昏欲睡，只是闭着眼睛，却已经停止发抖和呻吟。我想能睡着也好，至少睡着就不会觉得疼了。我坐在她床前，给她揉揉手指，擦擦脸，虽然心疼，却也因为可以为她做点事而欣慰。
中午的时候，李斌他们又来了，带了好多东西，可是洛阿姨什么也吃不下。他们都要替我，让我回家休息，我说反正我放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这里陪陪她。他们也就不再坚持了。
到了晚上，我让老阿姨回去吃饭去了，天色暗下来，我站在窗口，呆望着窗外的风景。
原来不知何时已下过一场雨，天空显得干净而清朗，虽已黯淡，却也着实给这闷热的天气增添了几许清凉。
我的心也仿佛从一直的紧张焦虑中得到了几丝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
“小兔……”身后传来一声轻幽的呼唤。
我转过身，看到她的眼眸在暗中闪着亮光。她真的清醒了！
我俯下身，把脸贴在她嘴边。
“口渴……”她很久没吃东西，说话气若游丝的。
我到了点温水，用枕头把她脑袋稍微垫高些，坐在床边用调羹一勺勺慢慢喂她。
摸摸她额头，凉凉的，烧已经退了，不禁吁了口气。
打水，轻轻给她擦脸，擦手。她脸色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
“我想换身衣服。”她对我说。
我点点头，又打来一盆热水。
做在床边，慢慢抱起她，让她靠在我肩上。褪去她的病服，用热毛巾擦她的脖子、背部、胸口……
她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我眼前，可是我只觉得圣洁，如同抱着一尊圣母像。
我一切动作都尽量轻柔细致。最怕的就是碰到她的伤腿，虽然打了固定器，可是若不小心牵扯到，还是会疼。
给她换上她自己的睡衣。
又轻轻褪去她的长裤，用热毛巾仔细擦过，换上干净的。
她一直默默地配合着我的动作，眼角余光处，却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似有一丝羞怯。
等全部做好，放她躺下，我终于吁了一口气。心里也有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她抬起手，轻抚过我的额头，原来竟已是满头大汗。
“辛苦你了……小兔……”
我用手指轻轻按住她的嘴唇，柔声说“请不要说这种话了，我能做的，还有什么呢？”
她终于微微点点头，闭起眼睛，不再讲话。
第三天，她终于可以进些米粥了，说话也不那么费力了。人一旦开始饮食，体力就恢复得快了。
就这样，每天下午挂完点滴，我把床摇起来，从网上读些新闻给她听，或是讲几个笑话给她听。
她靠在枕头上，微笑着听我说这说那，也会幽默地点评几句。有时候，我就放些音乐，不说话，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或上网，她则看看杂志或是报纸，日子倒也过得不太慢。
有时候，我会外出，回来就带几支新鲜的荷花给她，供放在床头柜上，还有新鲜的莲子，一颗一颗淡绿莹莹，剥来给她一颗，自己一颗，好像两个顽童。
每天，老阿姨会来洗洗衣服，清理垃圾什么的，但是其他的事，我都不要她做，比如给洛阿姨擦身、洗头之类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别人给她做这些事，虽然自己辛苦些，却也心甘情愿。她一切都听我的，从来不跟我反抗，温顺得很。
爸妈每天轮换着送来炖品给洛阿姨补身体，李斌他们几个也经常会过来，给寂静的病房带来些热闹。
“我怎么觉得自己生病却像是在享福呢！”洛阿姨不无感慨地说。
也会有些生意上的朋友来探望。他们大多不知道洛阿姨的婚姻状况，都很自然地以为我是她女儿，还夸她福气好，女儿这么乖。
她也不反驳，微笑着点头默认，我在一边渐渐也习惯了，只觉得跟她越发亲热。
她的腰因为长时间久卧而酸疼，垫枕头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我就俯下身，用手握拳垫在她的腰下。
她不让，说弹钢琴的手要被压坏了，我说我弹钢琴手指力度不够，正好用来锻炼力度。她拿我毫无办法，除了任由我摆布，不能做任何实质决定。
有时候我发现她眼眶会变红，可能是因为心里有点感动吧。可是我都会装作没看到——害怕在她面前动情，怕自己会突然失控，又把事情搞砸。
我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和她疏远，那一次次让我魂飞魄散的感觉，我再也不想经历。
六十二
这期间，白若琳和沙龙里的一些女人也来医院看过洛阿姨。
其实日本回来后，我与她之间好像断了联系，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送她们出病房，礼貌地对她们表达谢意。
“唉，原来是个这么孝顺的乖孩子呀。”白若琳说着，摸摸我头发。
我有点心虚，感觉自己脸都红了——毕竟还有其他人在场，她就不怕别人看出端倪么？
“她这边没有亲人，我肯定要出点力啊。”我唯唯道。
“那我也没亲人啊，下次我病了，你来不来照顾我？”
她说得半认真半调侃，我也只好当做调侃。“我干脆做护工算了，或者开个养老院，你们都来住，哈哈。”
她白我一眼，“就知道你没这点孝心，只剩下假惺惺。”
“白姐姐，你年轻貌美的，没事干嘛咒自己生病呀，快别说这种话了啊！”我只好哄哄她。
好在电梯来了，她朝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就跟着其他人袅袅地进了电梯。我心里捏了一把汗，心里也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少跟这女人来往，可不是省油的灯！
过了一个月，洛阿姨终于拆去了固定器。腿还是肿胀得厉害，但至少已经可以下地扶墙走路了。她靠在我身上，来回地踱着，我笑她贵妃醉酒，她则笑我是高力士。
大四开学没多久，老师就给我们布置了见习的任务，同学们被分派到各个公司或企业，也有人自己早就找好了单位，为以后的工作铺路了。
工作的事，我倒一直不担心。觉得自己到哪儿都可以有活干，甚至想过干脆在家做soho一族。
分配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公司见习，其实也很轻松，没多少事可做。有时我会特地买些好吃的东西去看她。
她的腿好得很快，三个月过去了，已经基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腿部的红肿全部消退了。只是她说营养过度，胖了不少，需要减肥来恢复身材了，我说继续当贵妃算了，减什么肥啊，她笑说高力士跳槽了，不陪贵妃了。
于是我又拉她起来，在她的房间里，跳舞，一如她当年教我的舞步，我虽然学不好，却从来不曾忘记。
她搂着我，幽幽地说：“小兔，那天，我真以为自己会变成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再也站不起来了。没想到，还可以跟你一起跳舞。”
“就算你坐在轮椅上，我也可以一样坐在轮椅上陪你跳舞。”我在她耳畔轻声说。
常常的，在这样的言笑晏晏中，在她的眼波流转间，我会失神，会恍惚：在她的心里，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秒的时间，我是不是——也像一个好情人？
六十三
见习期结束，回到学校开始写论文提纲。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时自己真的挺傻，以为论文就是要提出别人都没有提出过的见解，于是乎，搜索枯肠地给自己想了一个“刁钻”的命题，题目都拗口得绕了好几个弯，但是当时竟然觉得很得意，以为自己的题目独辟蹊径了，兴冲冲把提纲交给了老师。那老师貌似刚工作没多久，居然直接说她对我提的那些东西不熟悉，只要我自己觉得讲得通就行了。
骑虎难下的我，只好一头扎进了图书馆，天天查资料做笔记，从来没这么认真过。进展当然也是缓慢的，毕竟我那个“刁钻”的题目似乎鲜有人知，我只能找些擦边球来参考，但是无论怎样，总觉得离我想象和预计的相距甚远。
那天是周末，下了课，我正在图书馆借书打算回去继续奋战，这时候，白若琳的电话进来了。
自从那次在医院匆匆别过，之后她就没联系过我，我当然也不会主动联系她。这时打来，我觉得有点蹊跷。
“喂，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