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我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抓住。

大哭起来，“你骗我……”

……

……

……

梦，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来了又走。

我还是蹲坐在她的房门前，双手抱着自己手臂，打了个盹，做了个美梦，仅此而已。

一枕黄粱美梦醒，如坠冰窖彻骨寒。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五十三

回到房中，并没有开灯，躺在床上，在黑暗中聆听自己的心。

是的，我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不再是那个可以依偎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孩，我已经长大，所以，她也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宠溺我的洛阿姨。

她会对我说那些话，按照她的性格，已经不易。她一直是委婉的人，一定是想过许久才跟我说的。如果说李斌那件事是一次暗访，那么这次的谈话就是明察了。

可是，我给予她那样的答案，如论如何，都是不能让她满意或安心的。

自始至终，无论我以怎样的一往情深，都不曾奢望她也能给予同样的回报，甚至，都没有想过她会明白，会接受。

然而，爱一个人，真的只是这样简单？真的只是一个人的事就可以了吗？

生活，远不是一个人的事，似乎我做什么，怎么做，都会关乎其他人。想要独善其身，似乎并不这么简单。而越是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就越在乎我的做法。

帕斯卡尔说过，人既不是天使，亦不是禽兽，而可悲的在于，想表现为天使的人，往往表现为禽兽。因为爱，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爱，所以她才希望我成为这个社会所认同的一份子，也是因为爱，我才想努力做个乖孩子，做个让人满意的孩子，不是么？

以爱的名义，行使着罪恶。

无论是谁，只要有爱，就开始沦为禽兽。因为，人类的爱，太卑微太自私太狭隘！

想起春天，常会驻足欣赏路边的花，或淡雅清新，或娇妍动人，或孤芳独赏，或群芳荟萃，或凌然枝头，或曼倚墙边，无论怎样的姿态，都是可爱的，哪怕风吹雨打，哪怕灰沾土染，那也是一种“曳尾于涂”的快乐吧。可是，人总会忍不住去攀折，以爱的名义。殊不知，即使用水晶花瓶杨枝仙水供养，那也是一种剥夺幸福的野蛮行径。

所以，一个人的幸福，另一个人是无法感受的，哪怕能理解，那也只是浅层的。你能感受一朵泥土里的小花的幸福吗？幸福，是无法给予的。你能给予的，不过是自以为是、强加于人的一种认同感罢了，因为这里面有太多你的观点你的品位你的颜色了。

如果爱一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像爱一朵花呢？让她摇曳在哪怕你看来最脏的泥土里，那也是仅属于她的幸福。爱人，亲人，朋友，无论是怎样的爱，最重要的还是包容与欣赏吧，就像爱一朵花的方式，珍视，却不设法改变，爱她，就爱她现在的样子，不是回忆里的从前，更不是幻想中的未来。

是的，我知道我太理想化。我总是把事情在脑中幻想一千遍一万遍，极致得无以复加，却忘记现实离它已有万步之遥。

无论是父母，朋友，还是她，永远不会像对一朵花一样对我，他们对我有太多的期待和要求，而我呢？则已经深陷这个怪圈之中，无法自拔。所以，我无法告诉她我的感受，我的想法。

我已经渐渐沦为了禽兽，只因为想表现为天使。

我恨自己！

五十四

这一夜，就在我无尽的自怨自艾中漫漫流走。

记得做了奇怪的梦：

傍晚，灰暗的天空，寂静的大房子，古老精致，雕梁画栋，散发着的陈旧的气息，好像已经久无人住。有很大的厅堂，长长的横梁，朱漆剥落。我悬挂在房梁上，静静的，从上往下俯瞰着空荡荡的屋子。窗外，庭院深深，高大的树木枝桠投影在窗上，随着风，左摇右摆，像是人的手在招摇。

渐渐的，天黑了。我开始往外飞。我飞到高处，俯瞰着身下——好多古旧的房子啊，阴森森的颜色，只觉得飞了很久，也还是在它弯弯曲曲的古巷上空，高高的斑驳的围墙，围墙，迷失，迷失，没有方向，好累……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寂静的湖沼，月亮投下冷冷的光，把湖边树木的影子投在湖面，湖面的颜色更深了，我在湖上盘旋不去，却感觉自己快要掉入湖中……

这个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是画面清晰。后来我想，为什么感觉是“悬挂”、“盘旋”呢？是不是我把自己当成了一只蝙蝠呢？

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我不懂梦的解析，但隐约感觉这和心理着联系，却说不清是什么。（如果有高手能解析这个梦，不甚感激。）

睡得不好。第二天，我醒得很早，洗漱完毕走出房门，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也许她还在睡梦中吧？发了个短消息问她。

一会儿，她就开了门。

“你这么早？”有点讶异地说，声音是那种刚睡醒的慵懒。

还是穿着她的旧睡衣，头发蓬乱地垂在耳边。

可惜，与我昨晚梦中的形象不太一样，我在心里暗笑自己。

“进来吧，等我洗漱。”说着，就自己进了卫生间。

这个单人房设计地很大胆，卫生间与房间之间的墙全是玻璃，所以我坐在床上看她，一览无余。

一丝不苟地擦粉，抹唇，吹发，真是精致的女人，心里不由感慨。

她好像不怎么出汗，所以不怕化了妆容。换了是我，准成一大花猫。看来化妆也是要有好资本的。

终于打扮完毕，她走出来，好像有点不自信地对我笑笑，“是不是太浓了？”

“不浓，正好，很美的啊！”

“老太婆啦，美就不指望了，不吓人就好！”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床上拎起一件连衣裙，要走到洗手间去换，突然好像想起来没那必要。

我马上反应过来，站起来说，“我去外边等你。”

“不用。”她拉住我的手。

那一刹那，我有点恍惚。我好像又回到了昨天的梦里。

“没关系，都是女人嘛。”说着，她已经开始脱衣服。动作非常自然，没有一丝忸怩羞涩。

我突然真的明白了，这么久以来，我真的是一直活在自己的幻觉里。她对我，真的没有那种感觉吧，哪怕是错觉，也不曾有过吧。

心像在被撕裂。

虽然这个答案已经在心中徘徊很久，但人就是有侥幸心，总幻想那不会是真的。可是当现实的残酷摆在眼前，让人不得不相信的时候，又真的希望那只是一场幻梦。

“换好了，走吧。”她拿起包，精神焕发地站在我面前。

看来，她已经从离婚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之前我的担心也是多余的。就是坚强的女人，至少，比我坚强。看来，她真的不需要我了。

“好，走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镇定，微笑着和她一起离开了房间。

五十五

一切如我所料的那样，回到原地，各就各位。

她忙她的事业，我做我的宅女。

几天后，接到白若琳的电话，本以为又有外快可赚，不想是说沙龙组织去日本，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说实话，对于日本我真挺向往的。但是当时要我拿出这笔钱，还是有点困难，但也不好意思向家里开口要。

不过白若琳好像知道我的心思，说钱由她来出，我只负责陪吃陪玩就可以。

我说那怎么好意思。她说那就先欠着，以后等我有了工作再还她。我想正好出去散散心，也许能忘掉不开心的事，也就答应了。

天朗气清的日子，我们一行到了日本。

因为已是七月，京都的樱花是没看到，非常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