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已经明显感到了她的不快。看来她真的很不喜欢白若琳。可是,如果让我为了这而跟白若琳绝交,我觉得自己做不出来。
四十七
后来,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和洛阿姨再沟通一下,但每次打电话给她,都说在外地出差,一切等她回来再说。几次之后,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打电话去打扰她了。但是心里也觉得奇怪,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出差这么久呢?好几星期了,她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
思来想去,辗转难眠,又担心,又害怕,又想问她,又不敢问她。
心底暗自问自己,如果她从此就从我生命里消失,再不见我,我可否承受?
脑袋一阵嗡嗡作响,也罢,不去想这样的问题来折磨自己,就把这当做一场别离吧。
已是暮春初夏,常常在河边散步。草色碧连天。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说是人生“漫漫”,所以,就以为后会有期,却不料,人生的真相本是白驹过隙,刹那芳华。
茫茫人海,找寻着自己的某种印证。寻寻觅觅,懵懂的我与你,错因为种种,而相聚,而相离,痴情如你我般女子,怕更是多了几番情意绵绵,可是,这样的情意,又有谁能承受得起呢?
爱别离,怨憎会,古今一辙。
时光比风更快地呼啸而过,不曾给我留下什么,却带走了很多东西。那些过往的美好,竟比青春更微薄。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是永恒的呢?又有什么是真正值得认真的呢?
最欣赏的,还是那“还君明珠”的决绝,虽有“双泪垂”,但从此,相忘于江湖,挥一挥衣袖,真的可以不带走一片云彩。
——但我终究只是个庸人。
终于忍不住,跑到她公司。传达室的大爷还记得我,主动告诉我,洛总出门办事还未回。这时,我一颗心才放下。
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了一件小事揣度许久,几乎已是殚精竭虑了。
想来洛阿姨日理万机,怎么会跟我一般见识,又怎会纠结于这等鸡毛蒜皮?
想来别后重逢那一日,她定是疏淡自若的,必不会料想我此处当下的愁肠百结。
他人即地狱。
人的孤苦,很多时候并不表现在独自一人,恰恰在于即使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还是孤苦无依的。
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孤儿。
亲爱的,谁是那个疼你的人?
四十八
日子总算过去,考试结束了,大家都作鸟兽散。校园里终于恢复了难得的清静。
那天傍晚,下着小雨,我正在寝室整理东西,洛阿姨终于打电话过来,说她已经回来,要来看我。
我伫立在河边,等她。就像等待一个期许已久的美梦。
雨滴轻奏在湖面,划出一个个优美的弧度。
想起余光中的那首诗来。
“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
蝉声沉落,蛙声升起
一池的红莲如红焰,在雨中
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
每朵莲都像你,
尤其隔着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
永恒,刹那,刹那,永恒
等你,在时间之内,在时间之外,等你,
在刹那,在永恒”
她来了,踏着我熟悉的脚步。伞低垂着,把她的容颜遮住,伞下的裙如一朵睡莲般绽放。
抬起伞来,熟悉的眼,却透着落寞与苍凉。
挽起她在河边走着。湿漉漉的空气,似把人的心意都濡湿得缠绵了。
在凉亭里坐下。
我用眼睛询问她,为什么?
她轻轻拍拍我的手,指尖的温度传递出她的细腻与柔情。
“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
“离婚的事,终于办好了。”她轻轻说了句,眼睛望着湖水。原来这些天……
我已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事折磨了她这么久,这其中经过了多少矛盾挣扎,多少算计纷争,现在终于解决了,我知她已心力交瘁。
不想问她结果如何,因为不想再折磨她一遍。怎么样的结果都好,只要能摆脱那个男人!
我低下头。她的手,曾几何时又枯瘦了些许。
心里不由一阵疼痛。伸过手臂,紧紧搂住她。
她的身体顺势侧靠向我。
我的鼻尖,正好触到她的额头。仿佛那熟悉的幽香再次向我袭来。
我多么希望能抚平她的忧愁,抚平她的细纹。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连对她的爱,都只能深埋心底。
她的眼角,悄悄渗出了一滴泪。
“别难过。”嘴唇微触在了她的眼角。
轻轻把泪吻干,却发现有更多的眼泪流淌下来。
她的泪,咸咸的,涩涩的。
是不是你的心,也如眼泪般苦涩?如果可以,就让所有的苦涩都流向我的心——我只愿你舒眉展颜。
四十九
想来唯有旅行能解愁几许。
有人讽刺旅行是从自己活腻的地方到别人活腻的地方去。这话也有道理,然而不可否认,换了天地,换了人间,离开那让你腻味的地方,确是可以暂得解脱的。
带她去个美丽的地方散心。心静目明,云淡风轻,只关风景,无关风月。
她曾说过,很喜欢苏州,可惜只偶尔路过,却未曾细赏。我说,能陪我去这个心驰神往已久的地方吗?两天,哪怕一天。
她点头默许,我心如脱兔。
日丽风清,背起简单的行囊,车动,心亦动。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投向窗外。那交替的动态风景,和她动人的静态侧影,构成了一幅绝妙的画面。我不禁呆看。
她转过头,与我的目光相遇。微笑,浮起在她清瘦的脸庞。我报以微笑,拿出mp3,每人一个耳塞,听着我精选的美妙乐曲,偶尔睁开眼睛看看沿途的风景,吃吃休闲零食,旅途原来也可以这样惬意。
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虽是去了不少次,但除了那烟雨中的西湖带些太虚幻境般的迷离之美,其他印象,不过了了。只记得置身杭州,充斥耳膜的是些半南半北的“南方官话”,听来只觉不伦不类,若是当年没有那个窝囊的南宋王朝,也许杭州话现在要好听得多。
一方言语,是足显一方百姓灵性的。比如上海话,入声字特别多,吐字短促有力,听来干脆利落,无论男女老少说起来,语速都不会慢,所以千万不要和上海人讲道理,一开口,“声势”上就输了大半;苏州话却是别有一番风味,虽然在语音上和上海话有很多相似,不过总体上柔润了好些,可能是语调上不太一样。苏州话的入声字相对少些,而多数字音的韵尾却富变化,听来,只觉得每个字都拖着一缕苏丝,韵味流长,把耳膜慰藉地又酥又痒。所以你要和一苏州人吵架,单听她一说那甜糯糯的话,气就消了大半了。所以上海话之于苏州话,就是水晶之于玛瑙,钻石之与珍珠,豆腐干之于豆腐脑,脆薄饼之于软年糕了。
在一片吴侬软语,我们穿街过市,又徜徉在古朴安静的平江路。几乎没有游客,安静而狭长的青石板路,,一脉水流,两岸人家。木结构老房子,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更有各色花草在屋檐墙边探头探脑,把本显清寂的巷子装扮地灵动起来。小小石桥无数座,沟通了清河两岸,桥上偶尔路过悠闲的行人,多是神情散淡。桥下停泊着乌篷小木船,老翁在船头悠然自得抽烟草。这就是苏州,只把动人作平常。想那姑苏慕容复,燕子坞中阿朱阿碧轻弹唱,身畔语笑嫣然王美人,如何能想复燕大业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苏州人把苏州话发展到一种美的极致——苏州评弹。现代人大概很少有这样的时间和耐心去聆听这种极缓慢极细致的艺术了。演员就来自苏州、常州一带的评剧团,风雨无阻,而票价却便宜地让人觉得坐在那里听都有点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