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我们到了剧院,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了一间包间,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等候了。大家上次其实都见过面了,只是这次打扮都比较休闲,都显得年轻了许多,我也觉得跟她们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寒暄了几句,演出就开始了。
当双簧管奏起了那句如天籁般的乐声,人,就已经醉了。
如梦似幻的音乐,精美华丽的布景,白天鹅如泣如诉的眼神演绎着最深的忧伤,伸展的手臂,妙曼的身姿,似乎都蕴含着无限的忧伤。特别是第二幕的那段双人舞,看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种美,带着绝望,诉说着宿命的无奈与无常。就像是一个幽蓝的梦境,洁白的天鹅在哀婉的乐曲中翩然,精灵般灵动,天使般圣洁,优雅到窒息,凄怆到心碎,一如每个女人关于爱情的最初及最终极梦想。
看着台上的动人爱情,我不禁想道,王子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天鹅,如果天鹅永远无法变回人形,他还会爱她吗?黑天鹅,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可以代替白天鹅的,王子不是也受到了她的蛊惑而与她缔结婚约吗?白天鹅最终还是会孤独地死在天鹅湖上,而未必会如舞剧所呈现的结局般美好。
是的,有时候会宁愿相信幻想中一厢情愿的美好,也不愿睁开眼睛看看无能为力的现实。就像我对洛阿姨,这么久以来,不正是我把自己的幻想暗自强加在她身上吗?不管是我贪婪也好,妄想也罢,以前有过的欢乐是她对我的恩赐,而所有的不快,不正是我自己幻想得太多而带来的苦果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穿着白裙的胖天鹅,本就已经很滑稽,偏偏自己还沉浸其中,陶醉其中,这才是最悲的悲剧吧。
突然,感觉手里有东西塞进来,却是白若琳递过来的手帕,我微微一怔,才反应到自己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珠,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淌。
有点慌乱得把眼泪擦掉,手帕已经濡湿了半块,再也不好意思还给人家,只好收进了包里。
美的东西似乎总是短暂,正如快乐为何叫做快乐,是因为乐总是太快的缘故,两个多小时的演出,感觉却是倏忽而过。
从剧院出来,感觉有点微凉,不知是否和心情有关,不禁缩了缩脖子。
“你冷呀?要不我们去喝酒吧。”白若琳提议道。其他人也都说好。
我想到自己的不胜酒力,只怕只会给她们添麻烦,但是身在异地,一时间也回不了学校,怎么办呢?
看我在那里愁眉不展,白若琳马上又改口道:“哎呀,我把一件大事给忘了,明天早上还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过来,我可不想萎靡不振地去见他。姐妹们,那么我就不去酒吧了,你们去吧,玩得尽兴点。”
其他人倒也不勉强,一会儿也就散了。
我和白若琳站在剧院门口,这时候人群都已经散去,显得冷冷清清,我只觉得更冷了。
“小兔,你怎么了?”白若琳轻轻问我。
“呵呵,演员演得太好了,被感染到了。”我掩饰地说道。
她沉默了。其实我知道,我这种不会撒谎的人,是骗不过她这种人精的。只是,她没有再追究,和我一起走向了停车场。
四十三
回去的路上,已是夜色深沉。
我从来没有在晚上疾驰在高速公路的经历,觉得新鲜又刺激,只感觉到速度,却看不到窗外景物的变换,感觉就像坐在一列时光列车里。
“坐在车里,简直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却又好像倏忽千年。”我看着车窗外如幻影一般闪动的路灯,发出了一句感慨。
过了几秒钟,她问我:“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都暂停一小时,只有你能活动,你会做什么?”
其实当她问完我这个问题,答案就已经呈现在我的脑海里了,根本没有“想”这个过程,就像一个人反应出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那么自然。
只是,我又怎么可能告诉白若琳,我想做的,就是走到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人面前,对她深情轻诉那久埋心底的三个字呢?这样幼稚又傻瓜的答案怕只会让人笑晕吧?
“当然是做一些平时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啦。”我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那么,什么事是你平时想做又不敢的呢?”她显然对我的答案不满意,也没有要作罢的意思。
“呃~~~怎么感觉这么像《睡美人》的故事啊,公主和她的王国沉睡百年,那我就扮作王子吧,把公主吻醒,哈哈!”我继续不作正面回答,顾左右而言他。。
“果然与众不同啊!”
“怎么?”
“我问过很多人,答案无非就是做些投机的事,抢银行啦、中彩票啦这些,从来没有听过你这么浪漫的答案的。”
“呵呵,可能是刚看了《天鹅湖》的关系吧,脑子里尽是王子公主了。”
“这测试是我从网上看来的,你知道,那个最让人感动的回答是什么?”
“是什么呢?”
“是一个女孩说,她会用这一个小时向自己心仪的暗恋对象表白,然后等恢复如常,一切都回到原来的秩序,但她已经完成人生最大的心愿。”
我哑然。
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煽情,还是——只不过是白若琳冰雪聪明的暗示。
我只觉心一阵缩紧般的疼痛。
久久没有声音。
“不觉得感动么?”她问道。
好久,我才深深吸了口气,“白姐姐,你不觉得这个女孩很傻么?暗恋,是把插入心扉的匕首,别人看不到,只有自己能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我像是对自己的心在说,声音一下子低沉了很多。
“可是,如果真的爱上了,也是没有办法的吧,就像一首歌里唱的,‘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酸得又要流泪,只有抬起头,看着若明微暗的天空。原来夜晚的天空也有这不可思议的颜色。
想来这个世界上的人真奇怪,都在追逐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相信总有一天会得到,人于是就靠着一种向往活着。生命的脆弱无奈、不堪一击大概源于此;而生命的乐此不疲、生生不息大概也源于此吧。
终于到了学校,我下车向她道谢道晚安。正要转身离开,她却叫住了我。
“小兔,”她望着我,停了停,说,“别想太多心事,对身体不好。开心快乐才最重要,懂吗?”
我点点头。她对我笑笑,绝尘而去。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我点头,岂非就是向她承认,我有心事吗?又一次败了。
是的,我是个瞒不住心事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更况对方是精明的白若琳呢?她让我做那个心理测试,也许是含有深意的,虽然我没有作正面回答,但也许她已经从我的话里听出了什么。我并不是怕她知道什么,只是不想因为我而影响到洛阿姨,如果是这样,岂非正好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然而我并未料到,白若琳的聪明远出乎我的意料,只是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四十四
第二天整理包包时,发现了那块手帕。细细一看,是料子很好的细麻布,白色的质地,考究的滚边,角上绣着个“琳”字,想必是定做的高档手帕。先仔细用香皂洗了,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还给她呢?说到还,其实我一介穷书生,又该怎样还人家富姐这个人情呢?那场芭蕾舞的票价估计不菲,唉,没其他办法,只有拼命做兼职。
过了一个多星期,我又接到了白若琳的电话。
“小兔,今天晚上有空来会所吗?”
“有活动吗?”
“有个姐妹过生日,你过来一起热闹吧,到时候你来弹几支曲子,一定更有气氛。”
我想不出怎么拒绝,只是觉得那样的场合真的不怎么适合我。
她好像在那头猜出了我的心思:“不用担心,那些人其实你上次都见过,没有其他人了,对了,我还邀请了洛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