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虽然没有跟我说起过她的事，但我知道她不止一个男朋友。她说，男人就像风景，每道风景都有自己的魅力，何必拘泥于唯一的一道呢？她经常和不同的人一起出游，每次回来，都是容光焕发的，然后，又马力十足地出去打工。我其实挺羡慕她，能这么洒脱，每一段开始或是终结她都毫发未损全身而退。

女人很少有这样的功力。我自愧不如。

之后的某一天，突然想起s对我说过的话：“我总是太容易爱上别人，却也总是容易忘记，因为每次都爱得不深；而你，似乎很难对谁动心，而我猜你一旦动情，只怕就要爱一辈子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告诉过s关于洛阿姨的事。而她的这番话，却让我久久无言以对，久久铭记于心。

三十六

我不知道一个人压抑久了，是不是真的会得精神病，我只知道，自己渐渐变得不正常。

晚上做梦，常常会哭醒或者是吓醒；白天上完课回到寝室，很难集中精神做设计，却变得异常爱干净，每天跪在地板上擦啊擦，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也见不得桌面台面上有任何杂物，寝室整洁得别人都不敢踏足，一旦发现东西乱了，我就感到心烦意乱，就又开始整理打扫；甚至用过没几次的东西，我会觉得很脏，就要扔掉；对着镜子枯坐几个小时，直到手脚麻木；或者自言自语，说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话，说出来之后，又把自己吓一跳……

s拖着我去看心理医生。我却紧闭嘴唇不说一句话，我心里清楚自己没病没疯，甚至觉得疯了也不是坏事，说不定可以忘记痛苦。s只好代替我把情况跟医生说了下。医生给我开了些镇静类的药，让我压力别太大，多休息。

那些药配回来，我一次都没有吃过。一来我不想变成电影里那些目光呆滞的药物人，二来我觉得自己不需要。但医生说的话，让我认清了一个事实，我的确压力太大。而这压力，恰恰是我自己给自己的。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强迫自己，不管是强迫自己不表露出对她的情意，还是强迫自己去忘记她。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任何必要和意义的，不管我做什么怎么做，于她并没有丝毫影响。

我只能自救。

又开始读《庄子》。这是一本奇妙的书，每一次读，都会带来不同的体悟。忘了是谁曾经说过，文人在失意的时候，往往会在《庄子》里找到归宿。其实何止是文人，哪怕我这样的普通人，也可以在其中找到怀抱。他总是把人生看得很渺小，很脆弱，却把精神、思维看得无穷大，让灵魂的自由来超越肉体，这恐怕就是庄子能慰藉失意之人的关键了吧，他把眼光从汲汲世俗中跳越出来，转向浩淼的宇宙或是虚渺的灵魂，在他面前，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太俗气、太短浅、太不够洒脱了。

晚上临睡前，还要念两遍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噩梦也终于开始减少。

附上那段日子的一篇旧作，作为我心路历程的一个见证吧。

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你信佛吗?——说实话，我害怕回答这个问题。每次被问，总是惴惴半天，也想不好该怎么说，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因为这个问题中的关键词，信，关乎信仰。

信仰，是压在我，或者你，甚至每个中国人心头的一块沉沉的石头。总是说，中国是信仰危机的民族。这话，其实想想很恐怖，因为，人的确是可以因为信仰而活着，没有信仰，岂非如行尸走肉？

那么，什么是信仰？这个问题看似难解，其实可以反过来讲，什么不是信仰。

首先，迷信不是信仰。那种有所求的汲汲功利行为，诸如烧香拜佛企求现实福禄寿或是为所谓来世非凡之命做“修行”甚至为所谓前世“赎罪”以保现世安康等是不可能构成信仰的，这些只能说是一种蒙上了宗教外衣的物物交换罢了，与商业买卖无异。

其次，好奇不是信仰。很多人，读圣经，读佛经，只是因为还不了解它们，好奇心驱使他们试图明白那些东西。即便有的人信了其中的某些道义，亦不构成信仰，因为这无异于读一本小说，或是其他什么著作所引起的共鸣罢了。

那么，向往是不是信仰呢？向往，当然是分很多种的。大致看来可以分两类，一种是外向型的，是对物质不断追逐；一种是内向的，是精神的不断自省。孟子说“食色性也。”人生的向往最基本的，一为财富，二为爱情。而这两者，恰恰一外一内。向往越坚定，人生越是充满充实与强力感。

对外在世界的向往到达后，却并不能让人因此停止，人的终极目标，变成了永不知足无限向前。满足转眼成空虚。快乐瞬即成烦恼。逐步向前，成为不断扑空。为什么呢？那是“心为行役”了。人转化成了一架满足强权之欲的机器，岂非让这架机器反过来把人当做了奴隶，并吞噬了整个真正的人生吗？这就是为什么有人有钱却并不快乐的原因。

对内在世界的向往，却正好反其道而行。内在世界，也是一个无限的世界，但却是和前者截然相反的。如果说前者是在不停砌墙，那么后者就是在拆墙了。我始终相信，人性本恶。对内在的追求，就是在洗刷自我，省悟自我。佛家所说的涅槃，岂非就是一大脱空？所以说，对内在的追求，是一种最终归为静止的趋向，和前者恰恰相反。宗教，正是这样一种内向的追求。

淡漠了一切尘世虚华，方可称之为信仰吧。在我看来，我离它还很远，我只是一个远远的聆听着圣音的过客，徘徊着，卑微着。所以，我又岂能说，我信佛？

三十七

一个双休日，我回到家。吃饭的时候，妈妈告诉我，洛阿姨动了个小手术，还在住院。我吃一惊，埋怨她到现在才告诉我。妈妈说他们已经过去看望过她了，我不去也没关系的。我只好说，她以前对我挺好的，去看她也是应该的。

穿过嘈杂的门诊大楼，和长长的走廊，就是安静的住院部。

电梯到了20楼，独立病房，走廊的最尽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就像看望一个普通的朋友。

酝酿了一会，才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一转门把手，开了。

她躺着，脸朝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轻轻关了门，蹑手蹑脚走过去。

到底还是把她弄醒了。她睁开眼睛，看是我，眼睛流露出吃惊的神色。

“呀，你怎么来了？”声音里明显透着虚弱。

她明显瘦了，脸色有些苍白，头发披散在枕头上。

心就酸起来。

“我来看看你啊。”走过去，坐到她床边。把花摆在床头柜上。

“你爸妈都已经来过了呢，你又来。”她边按动按钮，上半身就随着床支了起来。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啊。”

她微笑说：“你看，我这里条件挺好的，专门有人服侍，按铃就行，生病倒像是享受了。”

“是这里最好的病房了吧？”

“住一天上千呢，我想赶紧出院，医生就是不让，唉。”

“你安心养养，平时太累了，看出问题了吧。”

“小鬼，居然教训我来了。”

说着话，我渐渐轻松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我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小兔，你又败了。

才发现从心底里，原来根本没法真的去恨她。

为什么看着她对我笑，那抹温柔的眼神，那种动人的神韵……我就好像什么都能放下，什么都能原谅？

就如一首歌里唱的那样：

“……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

“小兔，你怎么越来越瘦了呢？是学习紧张？”她有点担心地问。

我故作轻松道：“我在运动减肥呢，呵呵，看来有成效了。”

“够苗条了，还减什么肥。你看，下巴磕都尖出来了。”她伸过手，轻轻抚在了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