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洛阿姨说要亲自下厨为我做一顿晚饭。其实说起来,我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她的手艺,算起来,也就吃过她做的煎鸡蛋和粥而已。她让我在客厅看电视,自己围上了围裙就进了厨房。我看了几分钟电视,觉得也不好看,干脆关了,来到厨房看她做饭。
她家的厨房非常宽敞,还有一个精致的吧台。我就干脆坐在吧台上,一边喝果汁,一边看她忙碌。其实在家的时候,我也看过妈妈做饭,但是感觉完全不同。妈妈手脚很麻利,动作很迅速。洛阿姨则不同,可能是因为平时做饭机会不多,缺乏经验吧,动作比较生疏,和她吃东西的慢条厮礼有得一拼。我笑说她在做工艺品,她居然说,她做的菜,就是工艺品,我能吃到是我的福气。后来,我看她实在慢,就主动帮她,没想到她居然不领情,说我会影响她的思路。晕,说得好像跟做解析几何似的。我们互相调侃着,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终于,三菜一汤被端上了桌面。清炒芦笋,山药木耳,木瓜盅,牛肉番茄汤。我尝了一遍,得出结论:的确无论从香味、色泽和口感上来说,都绝对是我师傅级的。她居然还不屑地说,起码是师祖级的。特别让她得意的是那道木瓜盅,里面的材料有虾、海参、干贝、枸杞、红枣,更绝的是,看上去呈乳白色,吃起来也有一股淡淡的乳香,原来,她是在里面放了牛奶,牛奶的香和海鲜的鲜融合在一起,实在是美味至极。牛肉番茄汤,浓郁可口,牛肉酥而不烂,番茄的鲜味把肉的膻味也消除了。另外两个素菜,清淡爽口。一顿饭吃下来,只听得我在说“好吃好吃”,她笑着看我吃,很满足又很得意的样子。
吃过饭,我主动要求洗碗加打扫卫生。她笑说能帮她洗碗就很好了,卫生有钟点工每天打扫一次,不劳我动手了。洗好碗,已经8点半了,看了会电视,我就开始哈欠连天,可能白天玩太累了,早上起得又早的关系。
“洗个澡就睡吧,我看你也很累了。对了,你想睡哪?”
“睡哪?”我一下子给问住了,记得昨天我不是睡客房么,难道还有第二种、第三种选择?难道睡沙发?睡佣人房?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个迷宫,因为到现在,这房子还有很多房间我没去过呢。
“呵呵,想什么哪?”她看我傻愣愣的样子,解释道,“客卧是在二楼,但是我睡在三楼,我怕你一个人睡在一层害怕,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呢?”
“好啊!”我脑子好像突然被拨通了,但转念,想到另一个人——“那程叔叔?”
“你就不用考虑他了,他不常回家住的。”我隐约感到一点不对劲,但也不想再多问,毕竟是别人的家事私事。
洗完澡,我们并排靠在床上聊天。
陌生的房间,熟悉的人。
我不由想起去年的事来,好像历历在目,又好像相隔渺远。眼前的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没想到,我们又睡同一张床了。”我有点感叹。
曾几何时,也曾相拥而卧,前事种种,浮现眼前。而之后的人事变迁,令人心生嫌隙。
昔日的美好,真的已经不存在了吗?
她没有说话,伸过手臂搂住我,一股幽香,宛若从前。
我深深得呼吸一口,好像为了确信,这不是梦境。
也许,她一直没变,她还是以前那个她,是我自己心生疑虑,变换了心境而已。其实在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在等待着呢?
只是等这一刻,太久了,这一年多来,我好像用铁丝把自己的心禁锢起来,而此刻在她身边,所有的禁锢都如融化的奶糖一般,心里只剩下了甜蜜。
我情不自禁得转过身,紧紧抱住她,好像害怕她再次从我身边溜走。
“怎么了,小兔?”她轻声问我。
“怕你又不说一声离开。”我喃喃地说。
“你怪阿姨了么?”她柔声问我。
“以前,稍微有点”,我顿了顿,“不过现在已经明白,你也有很多苦衷,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只是搂紧我,就像以前一样,我的心安静下来,就像躺在母亲怀中的婴儿,没有一丝恐怖,没有一丝疑虑,带着最甜美的梦睡着了。
十七
第二天,洛阿姨出门工作。我在小区里走走,都是差不多的别墅,很安静,偶尔有钢琴声叮叮咚咚,大概是有孩子在练琴。小区里林木茂盛,走在其间到也阴凉。阵阵微风吹过,清雅的花香拂面。穿过一大片林木,是一个会所。进去一看,发现里面有书吧、健身房、电影院、咖啡屋、游泳池。我在书吧里找了本白先勇的小说,找了个靠角落的沙发,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一会儿服务员还给我送了杯柠檬水和蛋糕过来。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只觉得眼睛发酸,一抬头,窗外已是夕阳残照,大片的芭蕉叶在水面上投下极具韵致的阴影,随风摇曳,宛如女子的长裙。突然,感觉好像有人走近我,一转头,却发现洛阿姨已经站在我身边,正笑着看我。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刚刚看完一本书,休息一下。”
“什么书啊?不会在这里看了一天吧?”
我把桌上的书递给她看。
“白先勇?写《游园惊梦》的那位?”
“对,就是他!”我很高兴她也知道他,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作家。
“嗯,我看过电影,拍得很美。”
“这本小说集也不错,写得很美,但也悲伤。”
“好吧,既然是你推荐,我就拿回家看看。”
说着,拉起我一起走到吧台办了一个简单的借书手续,也就是把身份证号留下即可。我不经意看了一眼,居然发现她的生日就在两天后!
那天晚上,我就开始想,该给她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呢?蛋糕、糖果、鲜花、贺卡这些东西,太小女孩气了,明显不适合她;但是珠宝、香水或是皮鞋、包包这些奢侈品,又明显超过我了经济能力。怎样才能给她一份独特的礼物呢?
第二天,我借口去书城看书,其实是去w城的几个大商场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到合心的礼物。
走了好几圈,看了漂亮的工艺品啊、时尚的手表啊、精致的时装啊,却都不是我可以承受的;而我能买得起的东西,又觉得拿不出手——唉,怎么办呢?
走了半天,只在卖音像制品的地方,淘到了一套《孤恋花》,也是白先勇的作品改编的,我早想看了,不过电视里一直没放,干脆买套碟片回家慢慢看。当然,这是不能当做礼物送人的。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层专卖乐器的地方,各式各样的中西乐器,琳琅满目,有些家长带着孩子在选购,一些孩子在现场演奏自己喜爱的乐器。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来管,好像很自由似的。我好几天没弹钢琴,突然有点手痒,就径直走到一架钢琴边,弹起了巴赫的曲子。我发现这钢琴的音色比我自己的要好很多,不禁心里很欢喜,就忍不住又弹了一曲。
弹完了,一转身,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小女孩,她甜甜地对我说:“姐姐,你弹得很好听,比我弹得要好。”我听了不觉暗自发笑,我比她大这么多,就算比她弹得好也没什么奇怪吧。
我对她笑笑,说:“谢谢夸奖!”
她煞有介事地说:“不用谢。”现在的孩子,真是早熟。
后来,这个小女孩告诉我,她叫晨晨,这个乐器行是她爸爸开的。怪不得,一副小主人的样子。那天,我就陪晨晨练琴,她在弹一些入门级的曲子,我比较熟悉,就顺便指点了几处,她倒也很聪明,马上就有了些进步。她好像很开心,跳下凳子,咚咚咚跑到边上一个房间里去了,只听她在里面说:“爸爸,姐姐说我弹得有进步了,你快来听。”随后,就走出了一个很斯文的男人,戴着眼镜,朝我微微笑笑,就认真地听晨晨弹起来。一曲弹毕,他肯定了她的进步,同时也指出了几个小小的缺陷。原来是懂行的人哪!班门弄斧了!
他客气得谢了我,还邀请我经常去玩。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我一定要送洛阿姨那些俗气又昂贵的东西呢?她肯定不缺这些东西。与其如此,不如送给她一支曲子,更能给她惊喜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