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聊聊天,就到了睡觉的时候。因为天凉了,明显睡地板是不可能了,我就提议睡客厅的沙发。妈妈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不会打扰洛阿姨。
“郁姐,就让小兔和我睡一张床吧,沙发对孩子脊柱不好,你看她,背已经有点驼了呢!”
“我没事儿,沙发很好的!”我在一边争辩。
“怎么了小兔,是不是嫌弃你阿姨人老珠黄啊?”洛阿姨又开始她一贯的玩笑,搞得我很窘。
“呵呵,好了”,妈妈打了圆场,“你就先跟洛阿姨睡一晚再说,如果她睡不好,明天你开始睡沙发!”
老妈都下令了,我岂敢不从。乖乖地搬了床被子,把床铺了。
一个晚上,我都闷闷的。直到睡到床上,还把背朝着她,被子裹得紧紧的,还故意离她远远的。
“怎么了小兔”,洛阿姨当然早就发觉了我的不对劲,“你睡那么边上,晚上滚下去我可不管你哦。”
“没事儿。”我还是一动不动。
“跟别人睡不习惯是么?那我去沙发睡咯。”说着,就要起身。
我急了,连忙翻身把她按住,却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完了,又中她计!当下,我是进退两难,杵在那里,半个人压在她身上,鼻子都快要碰到她的脸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她,我竟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的气味,是难以描摹的一种香气。
“好香啊!”我忍不住又使劲嗅了嗅。
“改名吧,叫小狗算了!”她笑道。
我也觉得有点不妥,连忙摆正了姿势,和她并排躺着。可是心里的不快已经消了大半。
“小兔,阿姨的眼光太土了,是么?”
“不是的,很漂亮的衣服。”
“那我就不懂了。”
“洛阿姨,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学校里有钱人家的孩子才穿的。我穿会很突兀,自己也不习惯,和我平时的衣服差别太大了点,你能明白吗?”我没什么城府,对她,更是如此,当下就把心里想的和盘托出了。
“傻孩子”,她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颊,“衣服是没有灵魂的,不论是十元一件还是千元一件。有灵魂的是人,只有人可以支配衣服。你无论穿什么,还是你,别人无法替代,哪怕是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如果要以衣服的贵贱来论人,是不是太肤浅了点呢?”
我被她一说,心里突然通透了。但是,又想到刚才自己对她的态度,太辜负她的一片好心了,心里难受得很,不知不觉竟然流下泪来。
“对不起,我太笨了。”哽咽着说完这句话,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太丢人了,不想让她看见我这样子。
但是,我感觉外面有只手在轻轻地有节拍地拍着我的背,太好笑了,她把我当婴儿?
我掀开被子,对着她龇牙咧嘴地一笑,她被我吓了一大跳。
“小坏蛋,居然骗我!”
“大美人,晚安!”我翻身假装睡着。
过了很久,我听到背后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后来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轻轻地起来,洗漱完毕,换上了新衣服,回到房间,她还睡着着。晨曦中,闭着眼睛的她,澄净,像一块温润的美玉。忍不住低头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没想到,她竟然睁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当下大囧,感觉好像偷偷占了别人的大便宜却被人发现了似的。
“哈哈,别以为只有你才会骗人哦。嗯,很漂亮,转身,嗯,不错,可以直接放到橱窗当模特了。”
“真的假的啊,有那么好看吗?”
“那你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呢还是不相信你自己的摸样呢?”她狡黠地看着我。
“相信,我的女王陛下,臣先行告退了。”
我向她一鞠躬,故作优雅得退出了房间。
那天在学校,回头率高到惊人,让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满足。
洛阿姨这次办事顺利,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我又没送到她,不免有点失落。但是听妈妈说,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会常常来我家住,因为要办理各种各样的证,已经联系建造商等事宜。我就期盼着她早点来。也许那个时候,我对她已经有了一种说不清的依恋,只是年纪小,弄不懂自己的感情,只是为交到了一个大朋友而高兴,为朋友间的离别而感伤罢了。
五
入冬不久,洛阿姨通过多方努力,终于将各种各样的证办妥,最后要来这里签订协议了。她前一天打电话给我妈,说第二天晚上到,但是不巧的是,我妈妈正在外地出差。爸爸也有事忙活,天天加班。妈妈就把接待她这一任务交给了我。
那天一放学,我就直奔菜市场,买了些食材,一回到家,就开始忙活。我打算为洛阿姨做顿简单的晚饭。
我正在洗菜,洛阿姨就来了。虽然是冬天,但她还是穿着裙子,薄薄的呢料套裙,优雅而时尚。她看我戴着围裙,好像又点过意不去,非要让我去做功课,她来做饭。我故作伤心状道:“想不到,你这么不信任我。我在你眼中,原来这么没用。”然后,把头垂下,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她只好妥协放弃。我让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下,自己一头钻进厨房。
大约一个小时后,四盘菜就呈现在餐桌上:盐水虾、番茄炒蛋、西芹木耳、豆腐肉丝汤。真可谓是荤素搭配、营养全面、色香味俱全啊!
正在那自我陶醉呢,咦,洛阿姨呢?一看沙发上,她居然已经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只见她缩在沙发一角,好像有点冷,我也不敢惊动她,只好找了条毛毯给她盖上,自己坐在一边翻看《红楼梦》,想等她醒了一起吃饭。
正读得满口留香,忽听一声轻唤;“小兔!”声音带着慵懒和倦意。
抬起头,她已然坐起,身上还披着那毛毯。“你给我盖的呀?真是的,居然睡着了。”
“没什么,我正好看会书。”
“哦?好像是小说么,是什么书呢?”她说着就走过来坐到我身边,顺手翻到封面。
“《红楼梦》?”
“洛阿姨,你别告诉我爸妈,他们不让我看小说的,怕我影响学习。”
“这么好的书,怎么会影响学习呢?至少对语文肯定有帮助啊。”
我好像找到了知音,开心地说:“是啊,我们语文老师也这么说呢。洛阿姨,你也喜欢看《红楼梦》吗?”
“嗯,我也看过的,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啦,记得那时候,我还为它哭过好多回呢!”
“是嘛,那一定很好玩。”
“好玩?小鬼头,什么意思啊?”
“哈哈,端庄大方的洛阿姨,如果哭起来,好像显得很小家子气哦。”
“放心,你永远看不到的!”她假装生气地说。
那天晚饭,我看洛阿姨吃得很香,不知道是因为我做菜特别好吃,还是因为要给足我面子,居然史无前例地添了一碗饭。
我很开心,说:“洛阿姨,菜的味道还凑合吧。”心里其实是想让她夸我几句的。
“挺好吃的,看来当主妇没问题了。”——我当场气结加语塞。
她斜着眼看着我,笑了出来,说:“怎么啊,不想当主妇啊?”
“这是哪跟哪嘛!”我假装哭丧着脸。
“那就当厨子吧,到时候我高薪聘请你给我做饭。”
其实我知道她虽然爱开玩笑,但怎么说也算是对我厨艺的一种肯定吧。当下心里美滋滋的,说:“不用什么高薪,给你做饭,我总是愿意的。”
她抬起头看着我,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好像有点小感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吃过饭,我抢着去厨房洗碗,她靠在门框上看我洗,一边跟我聊天,聊聊学校的事,聊聊她工作上的事,就像两个最好的朋友一样说着心里话。
洗罢碗,我拉着她去看电视,一拉她的手,她一个激灵把手缩了回去。我这才意识到,我的手已经冻成了两个红萝卜,自己却已麻木不觉得了。
她拉起我的手,一边反复给我摩擦,一边心疼地说:“怎么不用热水洗碗呢?要长了冻疮怎么办?”
我笑着说:“没事,我不那么娇贵,也从来不长冻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