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公不作美,天气阴沉沉的,大伙儿出门时,觉得有那么点扫兴。那天方季同一路上都挨着我走,偶尔轻言轻语地和我聊了聊我最近在看什么书。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喜欢方季同穿衣服的品味。灰色竖条纹polo衫,外面是一件奶白色的圆领套头衫,下身米黄色的卡其裤搭着一双咖啡色的休闲鞋,斜挎着nike的圆筒包,低调却不失活力。和方季同走在一起,他会很绅士地让我走在马路里侧,公交车上,看我人矮拉不到高的把手,就轻轻把我推向靠着别人座椅的地方,让我能扶得住。这样细心又有风度的男人,我似乎有那么点动摇,公交车上,我偷偷地瞄了他两眼……到了玉渊潭公园正门口,我刚想摸出手机给郁斐打电话,因为约好在正门见的,一旁的燕子已经开始大喊,“郁斐,我们在这儿!”边叫还边挥手的。站在郁斐身旁的,不是徐珍珍还能是谁。她今天可叫是一个花枝招展啊。白底黄花的小碎花衬衣,下面配着一条黑色的紧身裙,穿着一双系带的半坡跟的皮鞋,那身材往那一站,看得我班的男生是直流口水。张小庆冲过我身边,“那个那个穿裙子的,叫郁斐啊?”
“旁边那个穿牛仔裤的叫郁斐,这个叫徐珍珍。”我一字一句地说,真服了他了,眼红成那样。
等我们走到她俩面前,我向大家简单明了地介绍了一下,然后大伙儿就直奔公园赏花去了。
玉渊潭的樱花有很多品种,早樱基本都开了,晚樱还只露出着花骨朵儿。因为是周末,公园里到处都是赏花的人潮。大家有说有笑地一路荡着,时不时三三两两地一起拍个照。那会儿念书时,科技没这么发达,有数码相机的同学并不多,所以总是凑一块儿拍。方季同那个相机是尼康的,大家说比较专业,所以都喜欢让方季同照。我就自己捏着我的那个好看并不实用的索尼,自管自地拍着樱花玩。
小时候,看冰心的《樱花赞》,觉得樱花真是种高尚的花,长大后,日本电视剧里春天的樱花雨的镜头,总是让我很向往有朝一日能坐在东京的上野公园的樱花树下野餐。日本那个国度的种种美丽,我总沉迷其中并无法自拔,当然这无关政治态度。
等到大伙儿终于挑到一块儿空旷的草地,女生们开始铺开一次性餐布,摆出带来的零食、糕点之类。我正跪在草地上扯着餐布,只听见站在一旁的徐珍珍正笑得欢甜,回头一望,她正和方季同在聊天呢。
燕子凑到我面前,“欣怡同学,我们方季同快被外校的给抢走了,你也忍心啊!”说完偷笑。
我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有什么不忍心!”
“谁没看出来!方季同的脸上明明写着,乐欣怡,三个字。”燕子夸张地手舞足蹈。
郁斐走过我身边,笑着问,“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我马上堵住燕子的话,“没说啥!”然后朝郁斐做了个怪脸。
大家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北京的天气很干燥,所以草地上没有湿气,不太会弄脏衣裙。大家吃着零食,随意地聊聊天。第一次看见郁斐和徐珍珍的人,都很热情地问她们的学校,还问了郁斐和方季同高中时候的事情。
中国两大城市中,总有人说,在北京念书的孩子,大多有那么点愤青,在上海念书的孩子,大多有那么点文青。好像还真是。
我们那班子同学,都喜欢崔健,喜欢郑钧,做着北漂的梦,谈着没有未来的未来。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无忧无虑,青春激昂。
“唱首歌吧!”不知是谁提议的,但是马上引来一阵欢叫,好好好!
从老狼唱到高晓松,从王杰唱到许巍……青春的我们引来路旁的行人纷纷驻足笑望。
忽然,张小庆说了一句,“就应该让方季同带把吉他来,伴个奏,那就perfect了!”
大家都望向方季同,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徐珍珍忽然说,“吉他没带,那罚唱一首歌吧!”这句话一出,众人拍手叫好。方季同倒也不扭捏,“唱就唱,别见笑就行。”
有些事,唱的人心里知道,听的人心里也知道,只是旁人不知道。
他唱了两段,然后就招呼着男生跟他一起唱。男生们故作夸张的表情,逗得女生们都开怀大笑……
“拍张合影吧”,歌声落下,方季同就说。
“好!必须要拍!”
“嗯,很久没这么开心地玩了!”
大家立马排出队形,女生都坐在草地上,男生们都围在后排,我起身说,“你们排好有啥用,没人照呢!”说完我就想去拉一个路人来。
郁斐站了起来,“我来照就是,你们班的一个都不少,不就得了,别麻烦人家了!”她伸手去拿方季同手边的相机,然后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前面。
好吧,她都已经要拍了,那就让她拍吧,我又退了回去,盘起腿,坐回原位。
“一、二、三,茄子!再来一张!”
有些往事,多年后回忆,只有一个片断,但它却像块残缺的水晶玻璃,从不同的角度看,都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那个阴沉的午后,漫天飞舞的花瓣,郁斐洒脱的笑容,我都不曾忘记。
大家玩尽兴后,差不多该撤了。一路往公园的出口走。路经一个公用厕所,好几个同学都说要去。我和另一些同学就在外面等着。
这小径上有一排开得很密很密的樱花树,花瓣缀满了枝头。我走上前去,看着来往的路人不多,想着乘人不注意,就轻轻晃了一下树干。我的力气不大,但因为树枝上交叠的花瓣层层叠叠,只要有一点震动,连带着整棵树的花瓣都开始轻舞飞扬。好美。
我禁不住被这般美丽吓愣了。花瓣就从我的头顶上飞落,一直绕过我的身边,回旋,然后慢慢落到我的脚边。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好想和那些飞舞的花瓣拍一张照片。
我朝对面站在路边的那几个人望去,竟一眼就看到了方季同,他正望着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开了口。
“你帮我拍张照片吧。”我朝他喊了一句。
方季同抬起了脚步,举起本来就在手里的相机,朝我走来。
“我要花瓣落下的时候,你按快门。”我说明了我的要求。
方季同已经走到了离我还有2、3米远的地方,“花瓣不落,你站着,也挺好看。”他已经准备举起相机。
这哪行,我就是要那种效果。
“不行,我要摇一下树,然后等花瓣落下的时候,你就拍,你明不明白啊?”我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方季同放下了相机,“那花长树枝上,等你摇完,我拍的时候,花瓣都落到地上了。”
哪里有这么复杂嘛!我撅起了嘴,有些失望。
这时候,郁斐从后面走来,站到方季同边上,对着他说,“你丫白痴啊!她摇树的时候,让她一回头,你就按快门不就得了!”
我看到郁斐来帮我说话了,我又露出了笑容。就按照郁斐说的那样,我们试了一次,拍完,我跑去看了一眼照片的效果,不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想象中的画面是,我张开双臂,樱花从上落下,遍身都是……”我急急地表达我的想法。
“靠,你还真一事儿妈!”郁斐歪着脖子,抖着腿冲我笑。方季同也在旁边笑了。
“哎呀,有啥好笑的,电视里电影里都是这样的。”我委屈地说。
方季同很有耐心地说,“小姐,电视里那是有道具的。”
“得,我明白了!”郁斐一拍手,干脆利落,拉起我的手,就往那棵树下走。当她的手指弯曲碰到我的掌心的时候,我竟感到像触了电一般酥麻。她的手大大的,很有力,比一般女孩子的手要硬一些。我不知道她要干嘛,就这样被她牵着,一起到了树边。她放开我,然后退了一步,手撑在树干上,“我就做道具,我摇树,你拍照,这总行了吧?”
我在一旁,总算搞明白她的意思了,看着郁斐那有点坏坏的笑,我心里泛起一阵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