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达海早就把李鸣谦忽必烈阻止屠城的事情告诉了贵由,贵由母子一向仇视拖雷。因为成吉思汗在世的时候,最疼爱这个幼子,而蒙古人又有“幼子守灶”的惯例,所以拖雷掌握了蒙古的一半兵力和财力。而当年的忽里台大会,又有一半亲贵拥立拖雷为汗,所以汗大妃脱列哥娜和贵由一直视拖雷为眼中钉。
“难不成四弟违背大汗命令,没有屠城?”汗大妃继续煽风点火。
“不会吧,屠城可是父汗的命令,又是祖制,四王叔难道就不怕父汗怪罪么?”贵由添油加醋地说。
汗大妃适时提高了嗓音,说:“四弟是出了名的自作主张,他都不怕成吉思汗的大扎撒令,又怎么会把你父汗放在眼里。”
窝阔台看了汗大妃一眼,没有说话。
“这太过分了,父汗,您不能太过看重兄弟情分啊,不然您的威严何在啊?”贵由想把事态扩大。
“对啊,至少我们先屠城,不能让拖雷收买人心。”汗大妃附和。
窝阔台面沉似水,冷冷地说:“贵由,让禁军拿人,准备屠城。顺便请你四叔过来一趟。”
这时候,有一群百姓从城门走出,三个绅士捧着方盘走在前面。
“贵由,还等什么,屠城就从这群人开始!”汗大妃命令道。
贵由应了一声,对后面喊到“跟我来!”
窝阔台仔细一看,立即喝止:“慢着!是李将军!”
李鸣谦是耶律楚材的得意弟子,而耶律楚材是成吉思汗亲自延揽的人才,通晓天文地理,博览古今,为成吉思汗统一蒙古立下过汗马功劳。成吉思汗临终前嘱咐过窝阔台,要重用耶律楚材,对耶律楚材的弟子李鸣谦也是格外看重,加上李鸣谦自幼跟随一个道人习武,骑射丨精丨湛,跟着耶律楚材学习养兵领兵之道,年纪轻轻也有赫赫军功在身,所以二人甚为窝阔台看重。
只见李鸣谦一马当先地奔过来:“大汗,南京城的百姓推举代表恭迎大汗!”
三位绅士跪倒在大汗面前,为首的一人激动地说:“大汗,我南京百姓在金人压迫下备受凌辱,苦不堪言!如今蒙古天兵打败了金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已是恩德无量,且贵军秋毫无犯,军纪严明,真乃王者之师。请大汗接受南京百姓的敬意,满饮此杯!”
窝阔台犹豫。李鸣谦闪出来,说:“大汗,这位是孔老夫子第五十一代孙孔元措。孔夫子是中原人的至甚先贤,他的后人都来恭迎蒙古军,这是蒙古人统一四海的先兆啊,大汗何不饮下此杯。”
窝阔台点头欲接杯,汗大妃阻拦道:“满!大汗如果喝了这杯酒,就违背了屠城的祖制!”
李鸣谦大声说道:“万万不可屠城!大汗,我蒙古将士苦战数十年,为的是什么?土地和人民!得到了土地和人民却屠杀烧毁,这又有什么意义?”
窝阔台犹豫未决。
李鸣谦缓了缓语气,接着说:“汴梁城,从北宋至金朝,前后建都三百余年。奇巧之工,厚藏之家,皆荟萃于此,如果尽杀之,将一无所获。且居住在汴梁的百姓有一百四十七万人,屠杀这么多老百姓,比秦始皇坑赵卒四十万影响还要大,还要坏。留着汴梁,这可是大汗完成成吉思汗遗愿,统一四海的依靠啊。”
窝阔台开怀一笑:“李将军所言,字字在理,就依将军所求!传我旨意,只杀金朝宗室,其余一概赦免!”接过酒杯,用无名指蘸酒,敬了长生天后一饮而尽。
李鸣谦接着说:“大汗,孔元措迎驾有功,何不袭封衍圣公,尽显我蒙古天威?”
“大汗!”汗大妃意欲阻止。
窝阔台不理汗大妃:“就依将军,夹缝孔元措为衍圣公,赐以园林庙产。”
蒙古军大部队在城外驻扎,窝阔台和拖雷仍出城住在大帐内。速不台等几个将领住在城内的驿馆中。
李鸣谦这才匆匆出城来到自己大帐内查看伤势。脱下铠甲,内衣已经被血染红,拉上帘子,脱下内衣,却是一层厚厚的裹胸带。李鸣谦是女儿身,这事只有她师傅耶律楚材知道。当年李鸣谦全家被宋朝奸臣诬陷,满门抄斩,李鸣谦是其生母拖了奶娘拼死送出城去的。一路往北逃亡,正好遇上了外出的耶律楚材,这才有了后来的师徒关系。
至于为什么从小扮作男孩,是因为李鸣谦心中怀着仇恨,她恨贪官污吏,更恨当今主上的昏庸无道,立志从政。耶律楚材怜她身世,也是爱她才华,故此从小就让她女扮男装,教她毕生所学。
肩上的伤不便处理,还好随身带了师傅给的药,粗粗上了药,包扎了下。帐外有人禀报:“李将军,大汗有旨,让您和四王子代替大汗和四王爷去太和酒楼赴宴。”
李鸣谦草草收拾了衣物,换了身便衣,出帐问道:“谁设的宴?”
“小的听说是白天那几个南京城的绅士,四王子已经先行进城了”那士兵恭敬地回答。
“备马。”
来到太和楼的时候,忽必烈已经先行到了。几个绅士都侯在酒楼外。看李鸣谦到了,都纷纷上前行礼。几个人作了一番介绍,就随同李鸣谦进了酒楼。
窝阔台要李鸣谦和忽必烈来赴宴,一来是联络南京城的几个商贾,毕竟这一带是全国的经济中心,民富物饶,这是蒙古军的一个厚实物资来源,二来则是安抚民心。李鸣谦有伤在身,一天的厮杀,马不停蹄,早已力不支撑,但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伤势过重,否则忽必烈请大夫替自己诊脉就难免泄露了身份。李鸣谦武功再好,征战在外也难免受伤,但都按下不说,通常都是请师傅看诊,自己也略懂岐黄之术,简单处理还是会的。故饮了几杯酒之后才向众人告辞。
次日,窝阔台大汗的帐内,速不台父子刚接令,沿路追赶残余金兵。李鸣谦和拖雷部留守南京城。
为了方便管制,李鸣谦也搬进了城内的一所住宅,这原是金朝的一个王爷府。入府的时候,看到几个汉人女眷。李鸣谦以为是当地城民所送的婢女,也没在意,谁料用过午饭后,侍卫才报,说昨日的宴席上,有三个当地的乡绅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嫁给蒙古人。忽必烈奏鸣窝阔台后,大汗直接将这三名汉人女子分别赐给了忽必烈、速不台的儿子兀良台和李鸣谦。尤其赐给李鸣谦的这名汉人女子,名叫白灵溪,颇负有盛名,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且温婉淑德。
而白家似乎也是急于攀附蒙古人,说是做妻做妾都不打紧,还没通知,就直接连同嫁妆彩礼一并送来个将军府。李鸣谦听后半响也说不出一个字。
蒙古人成婚早,忽必烈十几岁就取了蒙古女子朵儿真。在蒙古的时候,窝阔台几次要赐婚给李鸣谦,都是耶律楚材帮腔,才几次作罢。这回碰上了政治联姻,想推都没法推。
李鸣谦公事繁忙,窝阔台向来不理汉事,都是交由四王爷拖雷总管漠南地区的事务,无奈王爷这几日旧疾复发,忽必烈又守在王爷身边照应,自己带伤在身,还忙得焦头烂额。
这日好不容易清点完城内的在册人数,重新开通了南北河运,晌午过后得以在府中休息。捧卷闲读,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
“何人在抚琴?”李鸣谦问门外的一个侍卫。
“禀将军,是……是那日大汗赐给将军的汉人女子。”蒙古人素来不重汉人,白灵溪过府后,李鸣谦一直忙于政事,不曾过问白灵犀的起居。侍卫以为李将军不喜汉家女子,所以说话也略显轻薄。
李鸣谦皱了皱眉,想着一直拖延不见也不是办法,待修书与师傅商议后再做决断。但目前,能拉拢这个女子自是最好。遂移步寻着琴声而去。
西厢房背阳,时值初春时节,寒气未减,这里稍显清冷肃静。
“李将军到!”
不忍打断琴声,刚想暗示侍卫不必通报,哪知还是晚了。
琴声戛然而止,门内走出一个年轻女子,素衣淡妆,却清丽脱俗,明眸皓齿,眉如远山眼如波,怎一个静雅端庄了得。看得李鸣谦也不为一震。
“灵溪见过将军。”俯身恭敬地请了安。
“姑娘不必多礼……”李鸣谦想起二人身份关系,颇有点尴尬,只好无话找话问道“刚是姑娘在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