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嗯。”我肯定地答他。
健看着我,慢慢吐出一口烟,片刻后,他说:“有句话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
“你说吧。”
他看着我,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中的烟头掐灭,身体前倾,很严肃地对我说:“你们在一起不现实。”
“怎么不现实?”
“他的家庭环境、工作环境都不具备和你生活一辈子的条件。”
我看着健,得意地笑了:“要是我告诉你,他已经为了我向家里出柜了,你还会这么说么?”
健并没有表现出惊奇,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炯炯有神,真令我心生恨意!
他说:“怎么个出法?是暂时让他家人默认你们的关系?还是给你写了一纸契约,保证他不会中途走人?”
健说完这话,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们对视着,我很生气,他的话说得太难听了!
“你的话太过分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把身体微微地后倾了,然后说:“我是好意,你应该明白,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不希望你受第二次伤。”
我抓过他的烟盒,也点燃了一支烟,我很少抽烟,虽然我早就会,但受父亲影响,我对其敬而远之,但心情特别不好时除外。
平静了一下,我对他说:“你对我们的事了解多少?凭什么这样给我们下定论?”
“就凭你以前的描述,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能猜出他的工作背景和家庭背景,圈子里,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我和健在一起时,是我和涛第一次分手以后,当时,因为苦闷,也因为信任他,所有的一切,我都对健说了。
“别人是别人,他是他!我相信他有足够能力把握好这一切!而且他家人现在对我也很好。”
“他优秀这一点我承认,实话说,他来接你,我在远处观察过他,确实一表人才,但是,象他那样的工作单位,要是三十好几了还不结婚,高层会认为他人品有问题,很难再获得提升,你想想看,他可能会在这个位置原地踏步么?”
看我没说什么,健接着说:“还有他的家庭情况,典型的稳定型的小康家庭,这样的家庭就算能暂时容忍你们在一起,也不可能会长期允许你们这样下去,因为他们还要面临来自亲戚朋友的质疑和压力。”
我慢慢吐出口中的烟雾,平静地对他说:“既然决定在一起了,我们就有勇气共同面对这些。”
健笑着说:“高调谁都会唱,但真正实施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气愤地掐灭烟头,对他说:“你太过分了!我是来聊天,不是来听你教训的!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健还是平静地对我说:“不论你怎么看我,我都是把你当朋友的,当然也希望你幸福。你这边我不怀疑,因为你死心眼,认死理。但他那头我就不敢说了,就算他有心要和你过一生,但客观条件也不允许。”
我也平静地说:“事在人为,我非常信任他,所以我丝毫不担心以后的那些事。”
健没有理会我的话,他继续说:“我敢断言,他不会超过三十五岁就会结婚,如果真被我说中了,那你这几年青春就白白学浪费在他这了!”
“你太狂了吧?凭什么给我们下断言?退一万步说,就算真被你说中了,我的好年华也是给了我所爱的人,我不后悔!”我决然地对他说。
健默默地看着我,半天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你这样义无反顾,会受伤的。”
“不会的,我心里有准备。”我平静地看着他说。
他还是那样看着我,我们就那样坐着沉默,半天没话。本来只是想聊聊近况的,没想到竟然说得这么上火!不过一想到他即将远行,我还是压下胸中的怒气,平静下来。
后来我打破僵局,问他:“学成后,是想留在那边呢?还是回国来?”
“看情况吧,我妈当然希望我回来。”
“其实你妈已经认可了,你何必非要走那么远呢?在她身边不好么?”
他笑笑,说:“男儿志在四方嘛,再说我妈也不想把我总拴在身边。”
“不过出国后,华人圈子本来就小,同志圈子就更小,你总不能找个老外吧?”
健看着我,开心地笑了:“你以为我真是出去玩了啊?其实我出国,学习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是让自己长点见识,心胸开阔了,就不会成天沉迷在情欲里了。”
“嗯,还算明白。”我冲他笑笑。
健看着我,淡淡地说:“既然是去留学,当然是以学业为主。不过,利用假期我会把想去的地方都走走,维也纳,威尼斯,雅典……,要是有可能,非洲的也想去,开罗,卡萨布兰卡……”
“得了,得了!”我打断他,“有完没完?故意馋我啊?”
健坏坏地笑了,他盯着我的眼睛,轻轻地说:“这些都是你想去的地方,你以前说过的。”
“我会去的,以后和他一起去。”我答道。
“随团旅游只是走马观花,没有什么意义,只有自己拟定行程,才能感受其中真正的美,这是你以前跟我说的。”健还是轻轻地说。
“你想要说什么?”我问他。
他看着我,沉默了,良久,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说:“跟我一起走吧。”
我吓了一跳,以为他喝多了:“你吃错药了吧?”
(七十四)
他笑笑:“没有,我是认真的。”
我把手抽回来,冷冷地反问他:“你觉得我可能跟你走吗?”
健的神情黯淡下去了,片刻后,他说:“我知道,不可能,人家是业界精英,跟他比,我他妈算什么呀?人渣而已!”
我皱着眉,无奈地说:“我就不明白了,你至于这样么?你的价值不是靠这个来衡量的吧?刚才还是一副高瞻远瞩的姿态,现在却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情绪这么容易反复,我觉得你还是欠火候!”
他冷笑了一下,又点着了一支烟,自己在那吞吐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真心的,我想好了,要是你能和我走,我们就好好过,要是不能,我今生也不奢求什么真爱了,以后我只要有自己的事业,然后遍游天下,这一生就足够了!这是实话!”
我看着他,沉默了。
咖啡厅里响着《午后的旅行》这首曲子,有点忧伤,也有点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我问他:“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说杨涛不可靠,那你就可靠?”
健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直视着我的眼,说:“既然我说要带你走,就不是空穴来风,最起码我家庭那方面不会给咱们任何压力,而且还会在资金上给予我们最大保障。”
“你怎么知道你母亲不是为了安抚你而做的缓兵之策?”我问他。
他淡淡地笑了:“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我母亲三十多离婚,一个女人家走南闯北地做生意,她这些年所受的舆论和谣言的压力不比咱们小,但她都扛过来了,所以实质上,我妈是很开明的,我们母子已经开诚布公地谈开了,我妈说:要是我找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放到她跟前,两口子天天打架,也得把她活活气死,所以她不强求我结婚,但是,有一条,就是我四十岁以前,她老人家退休以后,我要给她制造出一个孙子,让她的晚年不会那么寂寞。”
“怎么制造法?”我问他。
健笑了:“人工受精,借腹生子,科技这么发达,总之会有很多方法,实在不行,就领养一个。”
“你想得倒挺周到啊!”
“你从来就不相信我的能力,但我想做的事我是不会回头的。真的,凛,就信我这一回吧,咱们还年轻,能多享受两年校园生活,有什么不好?”健恳切地问我。
我也点着了一支烟,回避开他的目光。
健看着我,接着说:“我申请的这所学校也是你所向往的,如果你不喜欢学经济,可以选修个自己喜欢的专业,象西方文学,或心理学,都可以。假期我们可以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金字塔,乞力马扎罗雪山,这都是你曾和我谈起的地方。”
我冷笑了一下,目光没有看他,象是对他,又象是自言自语:“做梦呢吧?想去的地方多了,但想去就能去成么?”
“这不是做梦,这些都是以我当前的能力完全可以办得到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拿着你妈的钱,到国外游山玩水?”
“你的工作是从银行数钞票开始做起的,你应该最明白,钞票放在那,只是一堆废纸,如果能把它变成快乐,幸福,增进亲情,你说,我妈会选哪个?”
我冷笑着摇了摇头,但我并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烟好象呛着喉咙了,我拼命咳了起来。
他递了一张纸巾在我面前。
我沉默着,健也不再说了,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看我,等待我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