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妹妹也是聪明的。这体现在她会根据我把她惹到什么份上从而在父亲要她找“凶器”对付我时配合到什么程度。有时她故意找来让父亲拿捏起来很不顺手，无法在我身上展现父亲力道的棍子，总会反招致父亲的责骂，或者她也会被吓哭就原地不动。其实这也改变不了父亲打我的决心，父亲对她无可奈何的同时，会亲自去到柴房挑选合适的工具。以致后来父亲挑到一个棱角分明，粗细适中，长度合宜的理想木棍专门作为教训我的“御用凶器”！而那个凶器似乎并不怎么耐用，或者父亲想看看耐用到什么程度，最终在某次此棍与我身体做亲密接触的过程中断为“双截棍”。

以后我要是惹妹妹很生气，她总会按照父亲选择得标准，找一个差不多的棍子来。而她有时候真的给父亲找来，有时候会撒谎说棍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找不到了。每次她于心不忍，不想把我害这么惨就通过这种做法进行良心上的救赎。可她不知道反而让我更惨——父亲当过兵，眼光何等犀利，办事何等利索，手段何等干脆。立刻自己找来木棍，若是冬天索性就用夹火用的贴钳。

小学的时光，我觉得是阴暗而且难熬。并且以后还有初中，高中甚至以后的日子都是这样，那活着对我而言简直是一种痛苦。我傻傻地想到过离家出走，而说实话，比起“离家出走”这种幼稚的想法，我还毒辣地想过要是有朝一日父亲暴毙多好，也会很悲凉地想哪次让父亲干脆把我打死算了，或者是我自杀，而我的遗言上一定会写满对父亲的痛恨和谩骂以及对母亲的不舍和歉疚。我要自己得到解脱的同时让父亲内疚一辈子！可接着又会很伤感地想，他打我这么狠，我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儿子，而我要是死了，他会内疚吗？

可惜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让品尝到这个滋味了。

清晰地记得我还是初一的。某天早晨，我去上学看到半路上有一只死去多时，一群蚂蚁在其尸体上钻进钻出的燕子，不知道为什么站着仔细看了会，心中便无限悲凉。中午放学姑姑抹了下眼泪让我给重病在床的父亲喂顿饭，我乖乖地听话，很木然地端起一碗面条给父亲喂了他生平最后一顿饭。病榻上的父亲俨然没有他身强体健时的威风凛然，拿着棍子打我，让我恐怖万分的气势。此时的他形同槁木，骨瘦如柴，生活不能自理，甚至神智也不是很清楚，连说话都是一件困难之事。我喂父亲吃面时，他嘴唇蠕动，似乎有所言语，我说听不清楚。这时一旁的姑姑俯身在父亲的耳旁大声喊：“是敏敏(我的小名)给你喂饭呢！”。只听父亲再次喃喃细语，姑姑听清楚了大声翻译，“他在学校好着没？”我不由内心一阵苦涩，想回答，可没等我说完。姑姑就便在父亲耳旁替我大声回答：“娃乖着呢！什么都好着呢！你再不说了，让敏敏给你喂饭！”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双手颤抖，动作急切起来，姑姑说了两次让我慢点，可就是不得法，最终姑姑接过饭碗由她喂完这最后一顿饭，父亲好似觉得换人，表现出疑惑的时候，姑姑对着他大声喊到：“敏敏到上学时间要去上学了。”

不明何故，看着眼前的父亲，真的再也怨不起来了。反而看着他受疾病以及引起得多种并发症的折磨，心生不忍和怜悯！也就是在当天下午我还在学校上课的某个时刻，父亲撒手人寰。后来听母亲说本来要早父亲咽气时要到学校叫我的，结果来不及了，索性没叫我，让我专心上课。

此后至今的十多年，我再也没有机会喊一声爸爸或者父亲。而我看到影片或者生活中那些生气的父亲对不听话的儿子进行责备打骂的时候，随着刚开始觉得自己多好多轻松，毫不担心有个父亲责备打骂我。到后来渐长渐大，明白懂事一些的时候，竟然无比怀念起父亲，要是在，我已经懂事多了，打骂应该不会频繁发生了吧？而仔细一想，有些时候我招致父亲的打骂纯粹是自找的，或者现在以家教的角度去想，对于一些错误，给以痛的教训并不为过。比如我不懂谦让妹妹，我曾经撒谎，我干家务马虎敷衍，我曾偷用了同学铅笔盒里的零用钱却不承认，被同学找上门来.......如果不是父亲的棍棒教训让我长个记性，我不敢保证自己都能把这些毛病戒除！

多少年来，身边都是母亲温柔的安慰。而我一直多么希望身边同时响起一个雄性的嗓音，给我有力的鼓舞。甚至是严厉批评和指正，不带级别的轻蔑和命令一般的冷漠，而仅仅是出于父子之间纯粹的亲情交流。

如今已经成年的我，又多么渴望能和自己上了年纪的父亲一起闲时品茗下棋，谈谈工作中的困惑，人生的困难以及生活的烦恼。好听听这个上了年纪至亲至信的人给自己意见和主意，至少无论怎样他一定会耐心地听完，以既是父子又是两个男人之间才会有的平等和大气，告诉我——儿子你大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年少时，原来觉得父亲的去世是在多么正确的时候。年长时，才深深地后悔，明白父亲走得多么不是时候！

然而对于妹妹来说，父亲的离去始终不是时候。有一次妹妹恼羞成怒时总会对我吼道：“要是爸还在。看不打死你！”她不这样恐吓我还好，一提到父亲的打骂。我也会气愤之极地回敬她：“可他就是不在了！你再去告状让他打死我！”

可见没了父亲，妹妹很难管教。记得一次放学，一个和母亲很熟识，在中学校门口开小卖铺的阿姨半路拦阻到我，说妹妹前不久向她借了50元钱，说两天就还她，结果一个多星期了还没还，连人都见不到了。让我回去问问，让把钱还一下。我不知道大人们怎么想的，她为什么不告诉母亲而叫住我。不过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蛮震惊的。我自己平时连个买早餐的零花钱都没有，有时候熬不过，也借同学一块钱买个饼子就充饥了，但我当天回家立即会给母亲说明，母亲便给了我还给同学的钱，并不多给。其实我很想向母亲要一些买早餐的零用钱。可还是开不了那个口。因为以前开过口，母亲就让我把家里的馒头带上两块！我不愿意的时候，母亲说山后偏远地方的小孩连上学都是问题，更不要说早餐。那些家远的学生从家里背一大袋馒头和咸菜，他们吃饭都吃的开水泡干馒头。我早餐吃家里的馒头怎么了？我爱吃不吃！我当时只气愤母亲太吝啬，同时觉得母亲说得确实是我当时上初中时，一些学生的现状，所以母亲所言也没错。可心里就是有些气不过。其实我并不知道当时因为给父亲看病，家里身负外债！

所以结合妹妹还是小学生的身份以及家里的情况。她一口气借个50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而且还隐瞒家人，让别人找到我头上来。此时我这才理解那个阿姨的用意，要是阿姨直接找上门来，说是讨50块钱来，她和母亲都会不好意思，可不要毕竟还算个百八十块的钱。我回家并没有立刻告诉母亲，而是直接问妹妹是否有此事。妹妹见事情败露，不得不向我承认。我问妹妹为什么借50块钱，指责怎么借了又不说，说给别人还，拿什么还？是想托着，让别人忘记要吗？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并且嘲笑她的异想天开。至于说她聪明好还是愚蠢好，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妹妹比我人小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