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那一夜

虽说要喝尽兴，可想到明早还要赶去机场，我们还是早早地就睡了。我和她，都是这样，习惯了十足的自我约束。

eva说客房的水管坏了，如果我不介意的话，可以和她同睡一个房间。我摇摇头，说当然不介意。

我的换洗衣物全都打包好了，重新打开行李箱的话，收拾起来有些琐碎，她体谅地让我别麻烦了，拿来全新的牙刷和毛巾给我，又找出一件宽大的恤衫来给我当睡衣。

她带我进浴室，镜子前的洗脸台上放着很多瓶瓶罐罐，她告诉我洗澡该用什么，面霜是哪几瓶，皮肤护理又该用什么。

我笑说：“原来，你在这里藏了一个化学工厂。”

她无奈地耸耸肩：“等你到了我的岁数，看你是否还能这么潇洒。”说着，她就笑着走了出去。

我脱了衣服开始洗澡，水开到微烫，冲击在皮肤上，又疼又麻的感觉，水蒸气氤氲在周围，一个缥缈的世界，是亚法隆的迷雾，女神即将从幻境中显现的那一刻。

同样的水，冲刷着我，等一会儿，也将沐浴eva赤裸的肌肤。念及此，我脸颊竟一阵发烫。

出去时，eva已经铺好了床，床真大，新换了床单，蔚蓝色，像一片平静的海。我坐在床的一侧，一旁的床头柜上，有她旧时的照片。我拿起来看，里面的她还很年轻，五官没什么变化，但整个感觉和现在完全不同。

“什么时候拍的？”我问。

“大学第一年的时候，”她笑一笑，又问我，“那时候的我看起来还不错，是吧？”

“漂亮极了，不过，”我放下相框，说道：“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

她站在床的另一侧微笑地望着我，欲言又止的神情在眼中一闪而过，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说，走进了浴室。

我总觉得她的床像一片海，当她在我身边躺下时，床垫轻轻颤动，这样的感觉就更真实了，整个人像是浮在海面上，身下起伏着细微的波浪。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很复杂的香味，睡衣的领子很大，露出一大片细腻的肌肤。我想到她那些瓶瓶罐罐，看来确实很有效。

第一次与她睡在一张床上，不免有些拘谨，我尽量远地躺在自己的那一侧，她翻了个身，与我面对面。“床那么大，你睡过来些吧。”

我依言往里挪了挪，忽然就碰到了她光滑的大腿，赶紧把身子缩了回去，可脸已经红了。

见我这般局促，她就笑：“和我在一起，真让你这么的不自在吗？”

“不，”我忙摇头，也觉得自己可笑了，这样的束手束脚又是何必呢。

关了灯，但窗口透进来的月光依然明朗。我在那透明的月色中问她接下来的日子里，打算做些什么。

她望着顶上的天花板思忖了片刻，道：“我想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你也知道，我循规蹈矩惯了，现在或许还来得及做一些改变。”

“每个人都需要一些改变的。”我点点头。不知道她会想要做些什么。

“我想把房子卖了，买艘游艇。”

“你打算住在船上？”

“不。”她笑起来，“当然不是，我会事先找好公寓的，不过不会像现在这么大了。”

“你喜欢出海的感觉？”

“事实上，我会晕船。”

我不解地问：“那你还要买船？”

她一脸正色：“这样才算改得彻底，不是吗？”

我望着她孩子气的认真表情，不由得微笑起来：“明明晕船还要买游艇，你可真勇敢。”

她转过脸来看着我，叹了口气，柔声道：“可我所谓的勇敢，只够用来做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真正在意的东西，反而不敢尝试了。”

“我明白。”我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我当然知道她言语之外的遗憾指的是什么，但勇气是个积累的过程，一蹴而就的急切反而会适得其反。

“谢谢你的体谅。”eva柔声说道，她看着我，似乎感觉这一句话并不能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便又向我靠拢过来，手掌握住我的肩膀，在我额上吻了吻。

我略略抬头，始终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中泛着犹豫，距离那么近，我听到她呼吸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她的手掌有着比平时略高两度的体温，久违了身体的温存，她的皮肤是饥渴的。理智和欲望在她心里激烈挣扎，这一定是个艰难的选择。

我想，这样的难题不如由我来解答吧。于是，我挨近了她，又一次吻了她。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我，反而把身体前倾着，与我更近地贴在一起。

一番舌尖的缠绵之后，接下来，我们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感到有热流在身体里四处流窜，被困住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我伸出手想要抱住她，而她正好把手从我这边收回去，我们的手臂在两人身体的空隙间遇个正着，一时间躲来躲去，纠缠不清。

因为这一份笨拙，我和她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声打消了一切冲动，我们各自往床的两边挪开了一些。

她故意带着玩笑地口吻说道：“也许，刚才我们喝醉了就好了。”

“总有酒醒的时候。”我耸耸肩，“所以，我宁愿是清醒的。”

“我们两个，都太清醒了，不是吗？”她叹了口气。

“这样不好吗？”

她没有吭声，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晚安，jean。”她翻一个身，面朝另一边睡了，始终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月色渐渐淡了下去，房间里幽暗未明，是一片天地初开的混沌，我躺在海一样的床上，眼睁睁地望着头顶天花板上黑黢黢的吊灯的轮廓，怎么也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