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离愁别绪
一旦决心离开,所有事情都进行得干脆利落,我定好了三天后的机票,其间去酒吧和sam告别,把现住的公寓退掉,收拾行装,一切井然有序。
晚上七点钟的飞机,傍晚的时候,eva来接我,出门时最后望一眼空荡荡的屋子。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她问我。
“三年。”
“房子里一定装着你的很多故事吧?”
我释然一笑:“以后,也就是别人的故事了。”
关上门,锁好,把钥匙放在门口的垫子下。房东自然会来取。我们来到楼下,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我的行装简单,一大一小两只皮箱。
eva看着广场上那个孕妇的石像:“很特别的雕塑。”
是很特别,带着点后现代主义的风格,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喜欢的,但我从一块石头开始,看着它一点一滴地成形,其中的感情,自然要比别人深厚很多。
我这么说了,eva便把眼光落在我身上,脸上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微笑:“我喜欢你对待感情的这种方式。”
因为分别在即,便少了往日里的顾虑,我问得坦率:“那你可喜欢我这个人呢?”
她笑一笑,不多说什么,缓缓地点了点头。依然是那种毋庸置疑的温柔坚定。
黄昏了,天光柔和,在这漫天漫地的余晖里,我比任何时候都确信自己是真的爱她,可现实的纠结在于,生活中光有爱是远远不够的。
机场。
和假期相比,今天的旅客并不多,但也决不算少。登机口随处可见送别身影,离人们的表情出奇的一致,或多或少在脸上写着恋恋不舍。
而eva是,习惯性地把一切情绪往里收,至于我,则被不断传来的飞机误点的消息打击的有些麻木了。我们决定去咖啡厅里继续等候。
要了两杯浓黑的咖啡。她喝一口,说道:“最近,我在试着学你的样子,只喝黑咖啡。”
“好喝吗?”我明知故问。
她笑着摇摇头,把杯子轻轻地放在了桌上:“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多喝几次的,也就好了。”这样的过程,就像从爱男人到爱女人的转变吗?从不适应到习以为常。
“要不要吃点东西?晚餐的时间了。”她问我。
我说不用了。离别在即,有太多的东西拥堵在胸口需要消化,又哪里感觉得到饿。
“路上,要小心啊。”她轻声嘱咐着,伸出手,在我手背上轻轻一拍。然后,并没有即刻收回手去,动作停顿了一下,温热的手掌整个地握住了我:“你走后,我一定会想你的。”她并不掩饰自己即将开场的思念,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挽留?
“你若开口,我一定不会走。”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她,只定定地望着面前一杯失去了温度的咖啡。
她柔声道:“我怕你会后悔。”她总是考虑太多,还未开始,已经想好日后可能会遇到的挫折。似乎猜到了我心中所想,她又说:“你还这么年轻,总要经历过一些事后,才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反驳她,但,又无从反驳。她用一种过来人的经验之谈,镇压了我一时的年少气盛。
“对,任何事都需要时间的验证。”我吸了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机场的空气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是经过冷气机反复吞吐的混浊,以及太多的离愁别绪。
在咖啡厅等了近一个多小时后,广播里没什么表情的女声又开始念着另一则通知:从洛城飞来的那趟航班因为发现了可疑的箱包,这里的机场拒绝飞机降落,客机只得重新飞回出发城市接受检查。天亮之前,我是不可能登机了。
没想到要等上一整夜,我只得苦笑,“恐怖主义让人变得疑神疑鬼了。”
eva问我打算怎么办。
公寓恐怕早已被房东收回,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但也不想找酒店,我说干脆在机场凑合一夜吧。
她朝四周打量了一圈,有旅客横在座椅上休息,有些则干脆躺在地上打盹,“这样多辛苦,”她笑一下,“何不去我家住一晚呢。”
就这样,她把无家可归的我领回了住处。
我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
房子还是一样的宽敞空阔,eva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我在考虑换套小一点的公寓。”
虽然房子还没来得及换,但客厅的沙发已经变更了,以前是真皮座椅,冷峻的黑白两色,鲜明而又极端。现在,则是灰色的布艺沙发,混沌的颜色,但材质显得平和亲切。
“要不要出去吃饭?”我问,不管饿不饿,晚餐是必不可少的一件事。
她摇摇头:“不用出去了,我简单做一些吧。”说着,她换上家居的衣服,在厨房里做起了意大利面。
她不让我帮忙,我便坐在厨房的餐桌前,怔怔地看着她那充满想象力的背影。她拿着勺子,轻轻搅拌着锅里的食物,然后舀起一小勺酱汁,转过身来把那勺子递到我的面前,要我尝一尝味道是否合适。
我身子微微往前探,舌尖在那酱汁中轻轻一卷。她的厨艺好得出乎我的意料。“很美味。”我说。
“是吗?”她笑一笑:“这么说,不当医生的话,我可以去做厨师了。”她说着把拿勺子举在自己面前,并不介意我刚刚已经先品过了,也随之尝了一口。“我今天超常发挥了。”她笑着,说自己平时做饭的水准其实很一般,“一个人吃饭有些意兴阑珊,两个人就不同了,厨艺自然也随之有起伏。”她是这么解释的。
晚餐虽然简单,但她还是开了红酒。
“过了今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起喝一杯了。”她摇晃着杯中上好的陈年波尔多,那酒液颜色浓醇,红得有些不安分。
我听得出她的言语间略带的憾意,便说道:“不如今晚多喝一些。”说完也举起酒杯,与她手里的轻轻一碰,一声脆响,那声音从耳膜泛起涟漪,波圈无限扩散,直抵心房。
喝一口酒,借着酒力,我斟酌着用词,小心地问:“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再次偶然相遇,会不会续写成另一个故事?”一个不会再有离别的,大团圆结局的故事。
她微微沉吟了片刻,又是那么坚定地一点头:“我想,一定会的。”
这样一句话,是给我的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