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eva说着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身子，与我相对，举起一只手臂拢了拢我耳旁的头发。

我额头一紧，喉咙有些发干，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可望着她的嘴唇又是另一种折磨了。正在我忙着调整目光落点的时候，我听到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我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妹妹，该有多好。”

我的心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里面的温暖一下子流泻而出，很快便只剩下一副无精打采的皮囊。这时候，我可以直视她的双眼了，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闪躲，但，也可能是我看错。在她面前我的判断力总有失常之虞。

告别了eva，回到住处已经快凌晨三点了。我开门进去，发现卧室的灯还亮着。paul披着睡袍站在屋子中央，我不知他这样已经站了多久，也不知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和同年龄的男人相比，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可现在，他转过身，背光而立地看着我，肩膀有些往下塌，面目模糊的脸孔，眼睛是两个深深的洞。我忽然就觉得他很陌生。

“回来了？”

“还没睡？”

我和他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空气因尴尬而有些僵硬。

paul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灯光明亮里，看清楚了，他依然是那个我熟悉的男人。

上床后，他和我做*爱，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我们两人的动作都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怕一个不留神，就让对方察觉到了不同往常的异样。

18疏离

我把那个白色的信封交到lisa手中。她正在上班，托着一盒眼影正要向客人们演示这款产品有多么神奇的效用。我特意选在她工作的时候把信交给她，因为这样她就没有时间问我一些我不想回答、也回答不了的问题了。

回到住处，我开始有一点后悔答应eva的邀约了。不是因为不想见她，而是我实在不知道该穿什么出席那样的场合。

我的衣柜里最多的是恤衫和牛仔裤，翻箱倒柜了一阵后，终于找到一条皱巴巴的黑色小礼裙，赶紧拿熨斗烫平了，穿在身上后，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别扭。但时间已经不容我再做犹豫，我在外面罩了一条风衣，便赶去eva的住处与她会合。

开门的时候，eva正在戴耳环，绿幽幽的翡翠镶在白金的托子上，衬得她颈项的皮肤格外白皙。

“啊，真漂亮。”看到我外套下的裙子，她不由地赞。

我觉得她的赞叹中安慰的成分比较居多，难免有些扭捏起来：“一点也不。”

她退后一步，仔细地看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带着肯定的意味：“真的不错啊。”然后她拉着我进了房间，“要是你不满意的话，不如试着稍稍加一点修饰。”

这是我第一次进她的卧室，房间很宽敞，床很大，上面铺着蓝色的被单，像一片汪洋，一个人躺在上面，会不会越发显得渺小和孤单？

eva从衣柜里取出一条几何图案的丝巾，当成腰带系在了我的身上。裙子多了点缀，色彩一下子跳脱起来，“瞧，这样是不是好多了？”她把我推到落地镜前观看。

“果然。”这真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以后，你都这么穿吧。”她的意思是，把那丝巾送给我了。

我看那丝巾的标签，这个牌子的丝巾比我一个月房租都贵。我推托着说不能要，她便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原来，你对我这么见外？”

她这么说，我听了心里难免觉得高兴，嘴上赶紧说：“不是，不是。”

这样，她满意了，转身开始在镜前涂口红。那鲜艳的红色，缓缓地滑过她柔软的嘴唇，像一个绵长而又饱满的吻。我用了好一番力气，才把目光从那片红色中挣扎出来。

她穿黑色暗花的塔夫绸礼服，原本合身的剪裁稍稍有些松垮，明显，她瘦了，最近这段日子里。

那一刻我突然没有了意识，像是有谁在把我操控着，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手放在了她的腰间，感觉那盈盈一握的纤细。

她的肩膀微微一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但没有转过身来，有那么一刻，像是不知该如何反应。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我瘦了，对吧？”她说话时，眼睛平静地从镜子里看着我。

我的意识又突然间恢复了，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松开了手：“对，你瘦了。”

酒会真的有些无聊，几个白发苍苍的博士、医生轮番发言，真怕他们会无穷无尽地讲下去。

觉得闷的不止我一人，eva侧过身子在我耳边轻声道：“我好想抽支烟。”

我忍着笑，和她一同不动声色地慢慢向后退，退到场外。一出门，eva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抽烟。我在那冷风里看着她，笑道：“医生们每年都要参加这样的聚会吗？”

她抱着手臂，点点头：“得向别人证明你的存在啊。”

“你会上台发言吗？”

“有时候会。”她吐一个烟圈，“但我会尽量把发言的时间缩到最短。”

冬天的夜晚真够冷的，她抽了一支烟便说还是进去吧，不然我们两个都会得肺炎的。幸好，等我们再进入会场后，演讲已经结束，开始了自助晚餐。

用餐时，不时有人过来向她表示对她丈夫去世的遗憾。eva有礼貌地点头说谢谢，神情间淡淡的，不是不悲伤，而是试图掩藏。“伤心，是不用表演给旁人看的。”她悄声对我说。

靠近餐桌处还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排标签和纸笔，原来是一个无声拍卖的竞价台，拍卖得来的钱会捐赠给一个皮肤病的慈善基金。

“来看看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吧。”eva说着，带着我走过去细看。

卡片上标示的物品还真是五花八门，水晶吊灯、电影首映式的门票、高尔夫会员卡、甚至还有一艘手工打造的独木舟。

“这个看起来不错。”她手指着丹枫湖周末双人游的礼券，“几年前我去过一次，湖很大，湖水干净的像是一面大镜子，倒映着碧蓝的天空，还有一旁红色的枫树林，尤其是早晨雾还没有散去的时候，景色美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我没去过。”我老实回答。

“想去吗？”

我点点头。她把那里的景色形容得那么美，谁能抗拒？

她望着我一笑，接着便在旅游券的竞价单上写下了一个数字。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她去检查自己的报价有没有被超越，却发现早已有人赶在前头了。“看来，我们选了一件热门的拍卖品。”

我笑：“不止你一人觉得丹枫湖美不胜收。”

她无奈地耸耸肩，又把那数字提高了一截。

“算了，”我打算让她放弃，“这个价格，都可以去国外旅行了。”

“做善事嘛，何必斤斤计较。”她的坚持终于让她最后胜出。公布拍卖结果时，eva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旅游券。

宴会结束，她开车送我回去。车子停下来后，她将今晚得来的旅游券递给我：“别忘了这个。”

我接过了拿在手里挥一挥：“怎么能忘，我们最后打败了几个人？”

“很多。”她像个赢了游戏的孩子般得意地笑起来。

旅游券上印着丹枫湖的远景照片，一片宁静的蓝色和火红的枫叶和谐在同一幅画面中。一种超然世外的宁静。“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是吧。”我满心期望着下个周末能快些到来。

eva慢慢地收敛了笑容，微微摇了摇头：“不，你该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去。”

我的笑容依着惯性继续在脸上开放，可我的心已经在往下沉了。

她继续说道：“我经常占用你和你男友相处的时间，即使你不介意，我也还是内疚的。”说着，eva垂下目光去不再看我，“你和他一起去旅行吧，也算是我对你们的小小补偿。”

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些生气起来，补偿，她想要弥补什么，偿还什么？“你根本就不欠我任何东西。”我的声音也冷淡起来。

她还是那么姿态从容地笑着：“别耍孩子气了。”说完，她想要揉一揉我的头发，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丹枫湖是恋人们的度假胜地，你们去了那里，一定不会失望的。”

她侧着脸，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我却分明感到一双无形的手在将我从她身边推开，那我还能怎么做呢？于是，我把旅游券放进口袋，说一声谢谢，接着便下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