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了侧脸，瞥到他丰厚的发中竟夹杂了一两条白发。是这两个月里，悄无声息长出来的吧。我心头渐渐柔软，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的耳鬓。

他忽然微微皱了皱眉：“你抽烟了吗？怎么一身的烟味？”

我心里一跳，轻声说道：“在酒吧里沾到的。”

脑海中，eva举着烟临窗而立的身影像一卷胶片在幕布上的投影，慢慢地播映着。

12不过是巧合

沙发上的拥抱使得体温升腾，paul开始吻我，第一个吻，不知为何，我竟微微躲闪了一下。但接下去，发展得比较顺利，直到他的手开始慢慢地褪我的衣服。

我轻轻推开了他：“下午还有两堂课，我快赶不及了。”

paul有些遗憾的样子：“不能再多陪我一会儿？”

我摇摇头，起身，背了包就要出门：“你会害我毕不了业的。”

“我可担当不起这样的罪名。”他并未把不喜放在心上：“不如我做好晚餐，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好啊。”我说完刚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又赶紧折回去站在他身旁，拿起手机给我们俩拍了一张照片。

paul笑：“为了在上课时拿出来看看我吗？”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匆匆离去。下了楼，却并不往学校的方向走，而是坐地铁来到了eva的诊所。上课只是个借口，不知为何，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她——我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来到那栋大厦，诊所开着门，可前台小姐却告诉我eva今天没有来。

“不在？”我有些意外。

“我可以向你介绍诊所的另一位医生。”前台小姐温和地微笑着，我却拒绝了她的好意，转身赶去eva的公寓。这一次，我没有落空。

门铃响了很久，她才来开门，还是我早晨见到时的装扮，可头发更乱了，睡袍也更皱了。

“我不是！”门一开，我便大声说道。

她不明所以，怔了怔：“什么？”

“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女人！”我一边说一边进了屋，心里竟有些雀跃起来，我不是那个女人，我和她的关系便不会那么的尴尬。

她靠在门背上，依然一脸不解的神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摇摇头，自问着，“难道我真的喝得太多了？”

即使她没这么说，我也已经嗅到她呼吸里的酒精味道了，客厅旁的吧台上，是一瓶空了一大半的苏格兰威士忌。一旁的酒杯里，已经滴酒不剩。

我取出手机，给eva看里面我和paul的合影：“这个男人叫paul，他才是我的男友。他没有死，他只是回家乡和自己的妻子办离婚了，今天刚刚回来。”

而此刻的eva正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抓住电话紧紧地盯着上面的照片。

我继续说道：“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可我能确定的是，我绝对不是和你丈夫有染的那个女人。”

我望着她，等着她能说些什么，可她一言不发，只是用力吸了一口气，把电话还给了我，接着转身去吧台，举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留给我的背影，她那消瘦的，单薄的肩膀，在黑色的丝绸睡袍下微微地抖动着。她并没有喝那杯酒，而是转身走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个相框走了出来。

上面是一男一女的合影。她的丈夫英俊伟岸，站在她的身边，一只手轻轻地揽在她的腰间，给人十足安全感。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默契，真是一对璧人。

“这是我丈夫，danny。”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出乎我意料的平静。

细想起来，那时候我们只用“他”来称呼这个男人，而从未提起过名字。倘若提起，也就不会误会至今了。

我看着照片，忍不住赞：“你们看起来，真般配。”

“般配？”她喉咙沙哑地笑着一声：“谁又料得到照片后的貌合神离呢？”说着，她把照片重重地倒扣在了桌上，抓起刚才那杯酒喝了一大口。

酒的滋味并不好，她微皱着眉头，又道：“看来，我还是得继续找下去了。”

“找到那个女人，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eva苦笑了一下。

我不解：“那是为什么呢？”

她徐徐地解说，话语声就像是淌过手背的细细水流：“我曾经以为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可现在才发现，我所认识的他并不完整，就像一块拼图，缺失了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那些片段。而我想做的，是把那些缺失的部分一点一滴收集起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的样子来。我不希望他最后留在我心里的印象是残缺的。”

怪不得，在她错以为那个女人是我时，总是在言语间有意无意地探问着什么。

“也许我说的这些话你并不能全都明白，”她无奈地摇摇头，“只有像我这样的女人才会理解，但我希望你永远也别陷入像我这样的境地。”

她的尴尬完全是不由自主地陷入的，整个事件里她完全无辜。可现在，却只剩下她一人挣扎不出来。

她摆摆手，不愿再继续谈论自己：“你的男朋友为什么不告诉你，他是回去办离婚手续了？难道他没有收到你的邮件吗？”她和我一样，对paul的做法充满了不解。

我摇头苦笑：“他说，那是因为他不想给我压力。”

“那他就不怕你忧心吗？”eva抬了抬肩膀，满是不以为然：“男人啊，怎么明白得了女人的心意。”

何尝不是如此，我宁愿倍感压力，也好过男友多日下落不明的焦灼忐忑，和内心无尽的猜疑。而这些话，我并没有说给paul听，说了，他也不会明白。只是eva，一下子，便窥清了我内心的不平。

原本我以为和eva的相遇是因为她的一手安排，现在才发现，其实是我们之间堆砌了无数的巧合。可见，人生里的确会有很多偶然事件，只是，并不发生在你以为的那个地方。

而这一场误会，究竟从何而起？

“为什么你会把我当成那个女人？”我问道。

她也有些困惑：“因为我从那封邮件里知道，她和我丈夫是在飞碟酒吧认识的。而你正好在飞碟工作。那里只有你一个女招待。”

“可你第一次来飞碟那天，我刚在那里上班满一个星期。”

“我怎么想得到这个呢，”她苦笑着摇摇头：“听说你喜欢沃莱白葡萄酒，我还以为自己离真相又进了一步。”没错，她的丈夫最爱这一款酒水。便以为我也受了他的推荐。

“还有你身上铃兰的香味。”

“这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产品。很多女人都在用。”

她回归最初令自己起了疑心的原因：“那些邮件……”

我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轻松：“你说那些信充满浪漫的爱意，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我早说过，我写不了那样的东西。”一向以来，枯燥而又讲究逻辑的评论更加适合我。

eva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那些信写得很好，可总给人感觉不像是你写的，所以我才几次三番让你拿作品给我看。但最后也未深究。”

我半开玩笑道：“要不你就直接给她回信吧，用你丈夫的口吻，把她约出来后，再当面说清楚。”

eva摇了摇头：“我不是没想过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见到对方，可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她的下巴用力顿了一下，带着一种坚决的态度，“他们欺骗我，我却不想欺骗他们。”

是的，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13分歧

这一天的煎熬下来，令eva深感疲倦，她揉了揉脸，伸手去取放在桌上的香烟，打开烟盒，里面却已经空了。

我问她：“今天你吃过东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