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你做主，我就是想要看看，你的世界里都是怎样的风景。”她语声温和，但自有一种不由人推托的坚决，“就这么说定了，七点钟，我过来接你。”

晚上七点，她的车子果然准时出现在我公寓的楼下。

我做起了向导，带她去了一家中餐馆，那里是我的最爱。餐馆位于一条不怎么繁华的商业街的街尾，店面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可做出来的菜肴却美味得不像话。我点了宫保鸡丁和饺子，再加上炒面，足够我和eva当晚餐吃了。

她尝了一口，很惊喜：“味道真不错。”

“要不然怎么会每天这么多客人？”见她喜欢，我也就安心不少，来之前还曾忐忑过怕她嫌这里简陋而不愿光顾。

因为忙，餐厅里的跑堂和老板说话声音也随之提高，即使隔得老远还是传了过来，虽然听不清楚究竟在说些什么，但依然能在那语调里体味出热腾腾的欢欣鼓舞。

她咬着筷子环顾四周，品味的不仅仅是菜肴的滋味：“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我笑笑，揣度她被困在那个中产阶级的小圈子里，不知已经多久。

吃完饭，步行去电影院。我们并肩而行，偶尔，我会故意落后一两步，只因为喜欢看她走路的样子是那么的优雅而沉敛。

有一个放映厅在播旧片，我选了《wall-e》。

她看着海报上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的机器人：“动画片？我这个年纪看动画片会不会太老了？”

我把电影票塞进她手里：“这根本就是一部给成年人看的电影，哪怕是用动画的形式。”

“电影说的是什么？”

我略略沉吟：“爱情和信仰。”不知道影评人是如何品评的，我只说我的体会。

她转过头来望着我，意味深长地说着那两个字：“爱情。”

昏暗的影院内，幕布上是一片末世的凄惶和wall-e孤单渺小的身影，每天重复单调的工作，忽然有一天，天外来客，于是，一颗种子，情根深种，生死相随。

碰巧那女机器人也叫eva，偌大的影院内便听到wall-e单薄的嗓子穿透整个宇宙一声声呼唤：“eva，e~v~a……”

我无意间侧过脸，发现eva大大的眸子里闪着泪光。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荧幕上的一切，终于，泪水不堪重负，跌坠下来。

我轻轻地递一张纸巾过去，她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居然被一部动画片感动至落泪。”

我却觉得这一种柔软，难能可贵。人最怕麻木。

“也许有一天，人类再也不懂真爱，爱情，成了冰冷机器中的一次次复制。”看完片子从电影院出来的路上，她依然还未从剧情中抽出身来。

“不好意思，没想到这片子令你如此伤感。”或许我该选其他的。

“不”，她忙摇头，“这电影很好，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也不会选择去看一部动画片。那样错过，就太可惜了。”

看看手表，已经快十点钟了。是不是该说再见了？我竟有些不舍这一夜就此结束。而她也是意犹未尽，提议道：“你带我去跳舞，好不好？”说完了，她却又有些气馁，“算了，我对你们年轻人常去的那些舞厅来说，是真的太老了。”

我不由得笑笑：“谁说的？”

五十三大道上有一家地下舞厅，聚集了很多附近的大学生。我带着eva来到了这里。

要了两杯鸡尾酒，她说去一下洗手间。等待的时候，我认识的一个男同学mike过来打招呼。

“你一个人啊？”他有些意外。

“还有朋友呢。”我说。

他已经喝了六七分醉，脚步轻飘飘，但还不至于轻佻。长着一张标准的东欧美男子的脸庞，金色的长发，高大俊朗，平时身边总不乏美女围绕，今晚不知为何，却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我被朋友戏弄了，他们把我骗来这里。”他跟我解释那些宿舍里的男生联盟会是如何的玩弄把戏，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眼光越过我的肩头直愣愣看着前方：“啊，好美的女人。”

我转过身去，只见eva正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她把发髻放了下来，长长的卷发堆积在肩头，嘴唇上涂抹着鲜红色的唇膏，是一种充满侵略性的性感。整个人竟散发出与往日里截然不同的风情。

她找到我们，笑着落座：“好多人啊。”

明显，她补过妆了，妆容要比平时浓一些，但在这灯光闪耀的舞厅里，则恰到好处。

mike迫不及待地要献殷勤：“你们要喝什么，我去给你们拿。”

我告诉他我们已经点过了，等侍者送来即可。

“他们那么忙，得等到什么时候。”他自告奋勇去吧台帮我们去取饮料。

eva看着他的背影：“你同学吗？真有绅士风度。”

绅士？现在的年轻男孩哪里还懂得这一套。他们热情奔放，缺憾是，目的性太强。

“你一定是比较喜欢年长一些的男人。”她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了然于胸地说道。

“和年龄无关，”我摇摇头，“成熟稳重才重要。”我也见过一把年纪仍然举止轻佻的男人，这比莽撞少年更令人受不了。

mike回来了，手里拿的却不是我们点的鸡尾酒，而是一瓶龙舌兰和三个酒杯。“喝这个吧，带劲多了。”

我看那吧台处挤满了人，要换饮料不知得花上多久时间，而eva显然也不介意，一仰头，饮干了第一杯。

08夜深醉浅

我喝的不多，因为两个人中，我想总得有一个保持清醒。其实，eva也没喝多少，起码，离醉还有一个百米冲刺的距离。

酒精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是的，从认识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她的神经是时刻紧绷着的，那种紧张，非肉眼所能辨识，纯粹是一种感觉上的东西。

整个时间里mike一直在对eva大献殷情，这时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引得她大笑了起来。她一笑，整个人便习惯性地往后仰，本就细长的脖子格外地拉长了线条。

欢腾的音乐响起，mik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跳舞，我望着舞池中的eva，她的长发随着脚步的旋转而飞舞起来，掠在mike脸上，像风中的棕榈叶拨动细碎的阳光。我从mike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那发丝拨动的远远不止这些。

跳完一曲，两人回到座位上。“你怎么不下去跳啊。”mike做顺水人情。

“我不喜欢这段音乐。”也许我不喜欢的还有更多的东西。

eva笑吟吟地给自己倒一杯龙舌兰，眼睛的余光却扫着我，然后一仰脖子，把手里的酒喝得干净。

这时响起了另一段舞曲，节奏到恰到好处，不算太激烈，但也没有安静得可以跳华尔兹。eva拉住我的手：“来，我们去跳。”

舞池中人太多，附近学校的学生们仿佛都约好了似的挤在这一天里出现，我和eva被逼至角落，跳舞的时候只得彼此紧挨着。

音乐太响，她凑在我耳边说道：“我念书的时候，也曾玩得很疯。”说着她就笑，“也试过被很多人追。”

我点点头：“这我不会怀疑。”

“哎，时间过得真快。”她叹了口气，难免感怀。

“现在也一样啊，”我说：“小心，你可别把有些人的心给拐跑了。”

eva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不以为然地笑笑：“怎么可能。”是说mike根本无心可言，还是她自己根本无意拐带？“有时候，一颗不在焉的心，还不如健美的身体更实际。”

我听出那言外之意，惊讶她今晚的放纵竟是如此毫无界限。可，她是一个成熟的单身女人，怎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不要什么？我这一个旁人，又有什么好惊讶的。

然而，到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要，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