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一声，走过去，把那鞋子往里踢了一脚，彻底不见了踪影。

“他该找不到了。”她低回的声音说着。

“也许他已经不需要了。”我说着，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桌上的电脑。我倒是不介意当着她的面去检查邮箱，但是我介意在她面前流露自己的失落情绪。因为对于那个将会得到的结果，我心里早已有数——邮箱里什么也不会有。

她慢慢地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双手搁在身旁，紧紧地抓着沙发的布面。像是突然间掉进了某件心事，整个人有些失神。

“你怎么了？”我发现她脸色有些异样。

“没事。”她轻轻地摇摇头，为了掩饰似的掏出烟来点上了，一边抽一边说道：“也许我该少抽点烟，我丈夫以前一直让我戒，可我坚持不下去，反复了几次，后来他也就不再提了。”

“你们结婚多久了？”

“十三年。”她突然抬头看我一眼，“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个尴尬的时间。”

“十三年啊，绝对不短了。”这是一个人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可惜，时间并不能加深人们对婚姻的尊重。”她摇摇头，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我似乎听到了某些弦外之音，但，我该不该细问呢？或者，我还是做一个单纯的倾听者吧，这样会比较简单。

她深吸了几口烟，举手想要弹烟灰，却发现桌上没有烟灰缸。

我去厨房找了一个放咖啡杯的盘子搁在她跟前，她手指轻弹，瓷盘沾了烟灰，却越发显得白亮起来。

“明天你还要上课对不对，我不会妨碍你休息吧？”她却忘了自己也还要去诊所救死扶伤。

我倒是无所谓：“我一直都睡得很少。”

她苦笑了一下：“我可不行，睡不够的话，立即会有黑眼圈。”她望着我，抬起手，用手背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脸庞，“年轻真好。”

她的手背细滑，细看，无名指上仍有淡淡的戒痕。我坐在那里，心头掠过想要握住她那只手的冲动。但也只是一阵莫名的冲动而已。

她把吸了一半的烟掐灭了，站起身来：“我还是走吧，不打扰你了。”

其实，我并不介意继续被打扰：“我帮你打电话叫出租车吧。”

“不用，我走回去开车，”她笑笑，“我的肺需要更多的新鲜空气。”

eva走后，我的房间内依然弥漫淡淡烟草味道，桌上，被当成烟灰缸的瓷盘我也懒得去清理，随它去吧，这屋子已经充斥着孤寂，又何妨再多一些烟草味呢？

她失去了丈夫，于是就有了挥霍不尽的孤独，那么我呢？我起身打开电脑，点击，进入邮箱。我的落寞是，因期盼而换来的屡屡失望。

06字里行间

eva又开始出现在了飞碟。时不时地，一个星期总有两三个晚上能看到她。

酒吧虽小，但就我这一个招待，毕竟忙的时候居多，我们很少能好好聊一下天。我离开时，她便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喝酒，抽烟。偶尔投几个硬币，在点唱机里选一首老歌。她偏爱爵士，有时也听乡村，我想那也是点唱机能提供的选择不多的缘故。

来这里的男人常有被她吸引的，偶有上前搭讪，大多数则偷偷地在一旁欣赏。eva就是那种美得让人倾心，但又不会去轻易撩拨的女人。

这一天她来的较早，客人还不多，她问：“我能不能替你买一杯酒，你陪我好好坐一会儿？”

我询问的目光看看柜台后面的sam，他微微颔首表示没什么问题，我便端着两杯威士忌，和eva一起去她常坐的位子坐下了。

“拿来了么？”她一落座便问。

这几天她一直要我给她看一些我写的文章，我推托了几次，终于还是答应了。我把打印出来的几篇稿子递给她，她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太暗了。”我说着点亮了桌上的蜡烛，但也改善不了多少。

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带着一种失望的语调，道：“你的文字，比我想象的要理性得多。”

难道我在她心里是个容易情绪激荡的人吗？

她把稿纸塞进包内，“我带回去看吧，一定会细读的。”

“你得给我建议。”

她不说什么，只是看着我，嘴角泛起苦涩一笑。过了会儿，她问我：“你和你男朋友之间的问题，解决了么？”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和他有问题？”

“你把他的拖鞋踢进沙发底下，”她的目光闪了一闪，“我和一个男人生活了十三年，有没有问题，一眼就能看清楚。”

问题。用问题来概括我和那个人之间的一切，会不会太轻巧了，也许该用麻烦，或者灾难？不，不至于。我赶紧在心里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称谓。虽然这份感情颇多波折，毕竟还没到灾难的杀伤力。

“我想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只不过……”我始终有些不甘，“他欠我一个答复。”

“什么意思？”她注视着我的表情变化。

我苦笑一下：“如果一个故事结束了，是不是得有人去给它划上句号？感情的结束，更该有个交代啊。”自动消失和避而不见又算什么？是让我自己领悟其中的暗示？

“也许，有别的原因吧，所以他才没来见你。”

“不能见我，可以给我回信。”

“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eva问。

“他连我的邮件也没有回复，又何必在电话里自寻尴尬。”

正说着，忽听sam在吧台那里唤我，原来同时进来了三四拨客人，酒吧开始热闹起来。

我赶紧起身去招呼，偶尔回首，我看到她坐在那里纹丝未动，怔怔地望着桌子上的一点烛光。她的脸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柔和，但在那柔和之下，却布满我看不懂的表情。

07你的世界

sam和同好约定去沙漠探寻所谓ufo的踪迹。我总觉得这种事情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来说，简直天真得可笑。但，对生活保持一种热情，不也是一种美德么？

他走了，酒吧暂时歇业，我便多出几天假期来。学校这边则考完了试，不管考得好还是差，同学们都忙着庆祝，我却在那片喧嚣里感觉无法融入的尴尬，一个人困于蜗居，百无聊赖。

电话拿起又放下，犹豫了好几次，我终于拨通了eva诊所的号码。

听到我的声音，她有些意外，轻轻的一声“嗨”，沉静依旧。

“你在诊所呢。”我说完这句就已经后悔到脸色发绿了，我打她办公室的号码，她不在诊所又会在哪里？

“是啊。”她到没有显出丝毫讥诮的语调。我们两个在电话的两端沉默下来，又突然不约而同地开了口。两把声音在电波里撞了车。

她笑笑：“你先说吧。”

我便告诉她最近飞碟歇业，要她别过去了，免得跑个空。

“我去那里，也都是为了找你。”她到不介意告诉我实话，“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飞碟的氛围。”

我并不意外：“你平时都去哪些地方？”想来，那些高格调的私人会所才配得起她。

她不答，却说：“我倒是想要知道，你和你的朋友平时都是怎样打发时间的。”

我是个毫无新意的人，难得和同学相约，也不过是吃饭、看电影、跳跳舞。

她听了，却兴致勃勃：“今晚你带我去你常去的地方吃饭好吗？然后看电影，片子你来选。”

“我不道你的喜好，怕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