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答案啊,”她摇摇头,“能或不能,都没关系。”
高楼林立之间的风格外大,吹得我一筹莫展,踌躇了好一会儿,我还是点了头:“好吧。”
04无关暧昧
她带我去了一家意大利餐厅,餐厅的领班与她很熟的样子,热络地寒暄后,将我们安排在了一个靠窗的位子。
“你来过这里吗?”落座后,她问我。
我摇摇头,看手里的菜单,上面的菜名我一个都不识,高昂的价格却是我熟悉的阿拉伯数字。
她似有些不甘心:“这里的菜很不错,没人向你推荐过?”
“我的那些朋友更热衷批萨和汉堡。”
她若有所思地一笑,不再说什么,随后替我俩点了鳕鱼,说这个比较清淡,接着又要了一瓶沃莱白葡萄酒。
她帮我倒酒,浅黄色的酒液注入水晶高脚杯,澄清透明。冰镇过的酒比空气冷的多,没多久杯身便蒙上了一层水雾,我轻轻碰了碰酒杯,留下一个手指印。
白葡萄酒比较甜,没有红葡萄酒那么香醇,但配鳕鱼是天作之合。虽然我嗓子疼,却也不介意喝一杯:“我一直喝这种酒,味道很不错。”
“你喜欢吗?”她一副猜中了的样子,倒也不见得是欣喜。
“是的,一个朋友向我介绍的。”我告诉她。
“男朋友吧?”她垂下脸去,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没吭声,捉摸不定她那语调里的含义。
忽的,她又抬起头来怅然一笑:“我丈夫以前常带我来这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酒了。”
丈夫。瞧,她并不喜欢女人。
“为什么说曾经?”我留意到她用的是过去时态。
她慢慢地举起酒杯,脸上表情维持不变,可眼神透露着哀伤:“他去世了。两个月前。”
难怪她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我感觉自己像是不小心踩到一个地雷,轰隆一声,炸飞的不仅是自己。“对不起。”我忙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问题道歉。
“没什么。”她摇摇头,平静地说着。放下酒杯点了一支烟,吞吐之间,眼神始终不离我左右。
原来,她只是刚刚失去了丈夫,所以才迫切地想找一个人相伴,用对对方的好气来打发自己的寂寞,冲淡心中的感伤。一定是这样。
吃到一半,她开始问我一些关于学校里的事。我尽量满足了她的好奇。
她悠然回忆:“我以前也想过要当作家,真的,谁知道后来学了医。”谁的人生不是充满了一场又一场的意料之外?
“当医生很好啊。”悬壶济世,收入不菲,真的很好。
她不以为然地笑笑,语带遗憾:“你可以给人写一封很美的信,而我却不能。”
“现在很少人会写信了。”
“电子邮件不也一样?”她说话时紧盯着我的脸,就像我的表情里有可能潜伏着什么蛛丝马迹。
“你说的是情书吧,”我笑,总觉得“情书”这两个字有点肉麻,“我想我一定写不好。”
“真情流露的时候,就不同了。”她淡淡地说着,眉毛一挑,倒像是我在有意诳她,“何必谦虚呢?”
接下去,整个气氛似乎有点走了样,我和她之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好不容易吃完主菜和甜点,我看看手表,是时候得去飞碟开工了,她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还想再坐一坐,你有事的话,先走吧。”她低着头抽烟,看也不看我。
我既觉得莫名其妙,又感到似受了愚弄,一会儿对我殷勤有加,一会儿又弃之如敝履,落差太大!
“再见。”我提起背包,大步走出餐厅。
几天过去了,感冒病菌一直赖在我身上不肯走,她给我的药也差不多快吃完了。我摇晃一下药瓶,里面仅剩下的几粒药丸发出孤独的撞击声。
她再也没来过飞碟。也许,她已经找到另外一个人来打发自己的寂寞了。她可以对那个人不停地问问题,充满好奇地望着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挂着寂寥的、神秘兮兮的笑容。
我靠在吧台上,托着下巴望着那扇黄铜手柄的木门。这几天里,不知不觉就养成这个习惯,一有空我就会站在那里看着。
我在期待什么呢?我所期待的,总是令我失望。
sam今晚遇到几个熟客,大聊特聊沙漠地区最新发现的ufo踪迹,喝得尽性便忘了时间,一眨眼已经午夜两点。
“jean,不如你先走吧。”他发了善心。
我赶紧背上包离开酒吧,入冬了,外面可真够冷的。朝着住处的方向刚走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唤我。我记得那把声音,却料不到会在此时此刻听到。
我转过身,看见eva就站在对街的路灯下,她穿着剪裁贴身的黑呢大衣,越发显得身型修长。一团紫蓝色的光从她的头顶打下来,就像舞台上的女主角出场后即将开始一番独白。
“你怎么在这里?”我隔着街问。
“我在等你。”她说着,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没想到你这么晚才下班。”她每一次开口,便呵出白色的雾气。这身体的温度。
“为什么不进酒吧来?”我不知她在这冰冷的夜晚已等了多久。
她耸耸肩,带着一副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会这么做的表情,接着问我:“你的病好些了没有?”
“总算有起色了。”我说。
“感冒是这样的,和失恋一样,不管轻重,都得经历一个过程才能痊愈。”她说着笑了笑,见我不吭声,便慢慢地放低了声调,“那天吃饭的时候,对不起。”
我说我没有生气,只是不喜欢这种反复无常的滋味。
她点点头:“是啊,反复无常,我也不喜欢,可我正在变得那样,这让我很不安。”
“也许……”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也许这和你丈夫过世有关,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她垂下脸来,沉默不语。
初冬的夜晚寒气已经逼人,我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聊天吧。”
“带我去你家吧。”她冲我一笑,笑容里没什么暧昧情绪,“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也好,”这么晚了,四周店铺早已打烊,我也没有更好的建议。“你的车呢?”
“我想和你一起走一走,你每天都走回去的,是吗?”
“是的,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说这话的时候她刚掏出烟来想点,听到我这么说,她便把烟盒放进了口袋:“好吧,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和她并肩向前走着,上弦月悬挂在夜的幕布上,无声地一路陪伴。因为冷,我们都把手插在口袋里,偶尔手肘会轻轻一碰。
这是我和她仅有的交集。
05满室烟草香
我住的是一栋老式公寓,地方偏僻,所以租金便宜。公寓一共三层,最底下是一排小店铺,二楼和三楼都是小型寓所。
我的房间在二楼,下面刚好是一间面包铺子,每天下午三点,新鲜的面包出炉,就会有浓郁的香气准时地从窗口飘进来。
“面包好吃吗?”她问。
“不如闻起来那么精彩。”我有些遗憾。
她笑笑,一种过来人的了然:“很多事都是这样,宁愿从来都没尝过面包的滋味,就不必去打破这场美丽的误会了。”
我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她缓缓地摇摇头,站在屋子中央目光四顾,“我只想看看你住的地方。”她在沙发底下发现一双沾了灰尘的男式拖鞋,“你男朋友的?”她低着头,盯着那鞋子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