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之外
对于这世上每一件事的发生来说,偶然之外,就一定是必然吗?
01雨夜来客
夜晚。时针对着九点半。
飞碟酒吧里的气氛还在预热阶段对于这世上每一件事的发生来说,的面孔都是模糊的。
sam是这里的老板,也是调酒师。他木黄的脸庞,中等身材,刚到开始发胖的年纪,平时热衷ufo,酒吧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自然也就不足为怪了。
我举着托盘,端两个空杯子回到吧台,跟他说:“天气很糟糕,冷,又下雨,今晚的客人可能不多。”
“是吧。”他点点头,厚实的肩膀往上提了提,“谁知道呢,也许有人就爱在大雨天里喝上一杯。”
就在这时候,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高挑的女人站在那里,背景是一片青灰色的雨幕。她在门口略微犹豫了一下,继续朝里走,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我能嗅到她身上夹带着的潮湿的空气味道。
她四处顾盼着,最后在角落一张靠近点唱机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我把手臂支撑在吧台上,把托盘朝里推了推,假装没看到这新来的顾客正在等着有人上前款待。让她等等又怎么样呢?
sam拿着毛巾把洗好的玻璃杯擦干,也没见他抬头,他却早已把一切看在眼里,道:“有客人。”
我偷懒计划破灭,只得朝那桌子走去:“要喝点什么?”
那女人抬起头来,大大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僵硬,仿佛被外面的冷空气吹得冻住了。我以为她只是拿捏不定该喝什么,便把酒单递给她。
她慢慢地接过酒单放在面前的矮桌上,头发有些湿,肩膀也沾着雨水的印迹,便脱下外套,里面白色的雪纺衬衫柔软地贴在她的肩膀上。“喝什么呢?”她似自言自语,光线暗淡,她得低下头来才看得清上面细小的印刷字体。“给我一杯威士忌吧,纯的。”她把单子递回给我,说话的声音有些沙,透着寂静。
“一杯威士忌,纯的。”我重复一遍她的需要。
她微笑地轻轻一点头,取出烟来。我见机地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替她点上了。她朝我匆匆一笑,说声谢谢。语调依然要比旁人低一个音阶。“你也抽烟?”她问。
“不,我是用来点这个的。”我说着点燃了摆在桌上的小蜡烛。
豆大的一点烛火,照亮不了什么,可那光晕投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平和温暖。
我转身回到吧台,告诉sam来一杯威士忌。他依言倒酒,又给了我一个小铁桶放冰块。等待的间隙,我转身看那女子,香烟燃在她的指尖,淡淡烟雾弥漫升腾,徐徐缭绕在她身旁,优雅一如她给人的感觉。她也正在看我,发现我的注视,便掉过头去。昏黄的光线里,她的侧面线条尤其迷人。
杯中荡漾着琥珀色的液体,是醇香的陈年威士忌,我把酒杯放在她的桌上:“要加冰块吗?”
“我自己来。”她说着,夹起一块冰投入杯中。当啷一声脆响。
我留意她一直都在向四处观望:“你在找人?”
“不。”她摇了摇头,掐灭了烟:“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没什么不能的。“叫我jean吧。”
“这间酒吧,只有你一个招待?”
“是的。”这是间小酒吧,我一人已经绰绰有余。
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不曾离开我片刻,从包里掏出钱夹,抽出一张放在我的托盘里。
大面额。
我交给sam,又把找了的钱拿给她,她细长手指只拈起几枚硬币,剩下的全都做了我的小费。
“谢谢。”我意外她如此大方。
她摆摆手,嘴角泛起恍惚的笑容,像是蒙在脸上的一层纱,反而让人看不透她的真面目了。她浅饮一口酒,转身把硬币投进点歌机内,音乐响起,norahjoness一贯慵懒的嗓音合着一把吉他的简单伴奏开唱《sevenyears》。
歌曲结束,她也饮干了杯中的威士忌,重新穿上外套,看样子竟是准备离开了。
“怎么不多坐一会儿?”我过去收拾桌子,嘴上说着照例的客套话。
“不了。”她把羊绒围巾一圈圈地缠绕在修长的脖颈上。
酒杯中的冰块还未融化,端在手里,冰冰凉的。“雨还在下,酒吧可以出借雨伞,要不要我拿一把给你?”
“不用了,我的车就停在对街。”她不暇思索地拒绝我,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忽然改变了心意,“好吧,有把伞也不是件坏事。”
我去柜台那里取了伞给她,这时她已经走过来了,就站在我身后。我一转身,才发现和她挨得很近。
“给你。”我把伞横在我和她之间。
“谢谢。”她伸手来接,手指与我轻轻触碰。电光石火的刹那,只觉得她的冷。
望着她的背影,我心头滋生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怪感觉,这女人,不知为何来得突然,又去得匆忙。唉,我又何必费神揣测,或许,这只是她偶然路过飞碟,临时兴起的一次小憩吧。
雨一直不停,光顾酒吧的人也始终没有多起来。sam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说不如今天提前打烊吧。
我自然不会有异议,收拾好桌椅便打算离开,开了门,只见那雨稍稍小了一些,但仍绵密。而酒吧里的伞全都送出去了,竟忘了给自己留一把。我无奈地叹口气,把皮包顶在头上,走进了雨中。
二十分钟后,我回到了公寓,这时的我,已经浑身湿透了。
屋内冷冷清清,桌上,电脑处于休眠状态,我打开屏幕,检查自己的邮箱。
空白。
02受宠若惊
第二天晚上,她又来了。坐在相同的位子上。
飞碟是一家很小的酒吧,虽说不上简陋但也绝对高档不到哪里去。来这里的人,要不就住在附近图个方便,要不就是和sam一样,喜欢那些有关外星人之类的东西,因为在这里可以找到同好,相谈甚欢。
而她,显然并不属于以上两类。
“我是来还伞的。”她指一指角落里的那把伞。伞已经晾干,并仔细地收好了,纹丝不乱,就那么斜斜地依在桌边。
我看伞的时候,目光也就顺带着掠过她匀称的小腿。她穿及膝的短裙,黑色,搭配同色的高跟鞋。
“还是威士忌吗?”我问。说完,打了一个喷嚏,“不好意思。”我赶忙道歉,昨天的一场雨把我给淋病了。
“感冒?有没有发烧?”
“我没事,回去吃几颗药就好了。”
“药不能乱吃,我倒是可以给你开一些。”
我笑笑:“可惜你不是医生。”
她的眉毛略略一抬:“偏巧,我就是个医生。”她取出一张名片交到我手里,卡片上的名字——evacorner,“你明天来我的诊所吧,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说完她匆匆一笑,“免费的。”
我在同一间寓所住了半年,邻居之间的交流仅限于点头说声好你,酒吧内,即使来客众多,也从未有人试图对我调侃打趣,我习惯了自己的普通,出类拔萃、引人入胜这类形容词与我的距离不亚于sam之与ufo。而她偏偏对我青睐有加,这番好意令我受宠若惊,我不习惯这样的感受,这种好,令我局促。
她察觉到我的不安,掉过头,用自己的打火机点了烟:“当然,也许你不需要医生。”
我有些进退两难,既不想辜负她的好意,但也不该轻易答应她明天一定会去诊所。避重就轻,我说:“我去给你端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