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他消息了,你别管他了,你把这一关渡过去,什么都会有的。无论你怎么样,姐姐都爱你,你看我拿了些你爱吃的,还有几本刚出版就从国外带回来的美学和建筑艺术书。你别想别的,好不好?”艾希从她的大包里向外掏东西。
“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受不了这里了,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桌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开始放声哭泣。
我转身向外走去,我很难受,我也见不得艾希难受。我帮不了她,也不想她尴尬。正午的太阳很毒很大,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曝晒,我想晒干内心已经潮湿而阴冷的那一隅。
过了十几分钟,艾希缓缓走出来了,还是戴着那副超大的墨镜。走近时,我清楚得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看得我心疼。我伸手拂去她脸的那一滴。她突然抱紧我,我听到了耳边的呜咽,那是动听而令人震颤的悲鸣。亲爱的,不哭,我懂。
三十三
回来的路上我掌握着方向盘,与她相处头一次有了“掌控”的感觉。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我把她带到圆明园里的一家两进两出的四合院茶舍,那是我常与闺密谈心的地方。这里有好闻的檀香气息,有高山流水的琴瑟之合,有识趣的服务生,有上好的茶品,这一切都会令你暂时忘却尘世的烦忧,把心事与知已娓娓道来。我想让她安静而又放松,什么都不想,哪怕什么都不说。
艾希在沉默了一路之后,窝到沙发里,一动不动,似乎欣赏着缭绕于耳的古乐。她渐渐恢复了神采。
她向我讲起了艾琳的故事。
正如我之前了解到的,她们生于艺术之家,父亲曾是油画〈〈长征组图〉〉的最早创作者之一,母亲是管风琴演奏家。她与艾琳从小学习绘画,只是她成名早一点,道路走得更顺一些。艾琳也先后在俄罗斯及法国学习油画及建筑美学。可能是因为艾琳出国时不到二十岁,岁数小再加上自由的天性,结交了一些颓废艺术派的朋友,开始只是朋克与街头涂鸦,后来就沾染上了丨毒丨品,从此一发不可收。与男友回国后,进过戒毒中心,出来后又复吸,再进戒毒医院,脱瘾出院后还是无法摆脱毒魔,最后不得已进了强制戒毒所。
不用艾希说更多,对于“一朝吸丨毒丨、终身戒毒”这个事实我是有所认知的。不是耸人听闻。没错,戒毒中心用药物,用心理治疗能够完全帮你摆脱毒瘾,可能只需要半年、三个月或者更短。但你需要明白,最可怕的其实不是“毒瘾”,而是“心瘾”。这是一个吸丨毒丨者终身无法解掉的魔咒,这是再次把你一步步推向深渊的魔掌……
当在戒毒所看到艾琳时,我已经知道她将面临着怎样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奇迹发生,不会。在我看来,这就如同宣布一个人患癌晚期、感染爱滋、被宣判无期或死缓。他们已经有了比常人看得更清晰的未来人生轨迹。尽管你可以用来比照你目前的幸福人生,但你仍会发现这是件及其残酷的事情。对于她的家人,艾希来讲,尤为残酷。她的父亲在得知艾琳第二次复吸时心脏病突发猝然离世,艾希从此回到国内,开始照顾母亲和妹妹。
“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她的男友霍达因注射冰*患艾滋现在美国治疗。我没敢告诉她。”
“母亲是坚强的,不放弃她,为她想尽各种办法。我有时觉得这些让生活变得无望,变得不知所措,但又不得不坚强起来。我在想,母亲百年之后,我会照顾艾希,直到她或是我生命最后一刻……”话未说完,艾希眼中已泛起了水雾。
“你知道么?她和你一样大。”艾希幽幽的说
“嗯”
“你知道么?她吸丨毒丨,就是从第一支大麻开始。”她用怜惜而带着焦虑的眼神看着我。
不知道。准确的讲,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放纵吧放纵吧,可怕的放纵。
人们总以为放纵只是瞬间的游戏,欢愉的体验,刺激的快感。我们一边感慨叹息堕落的天使,一边又随波逐流自在放手而去;一边警示旁人,一边心甘情愿的咀嚼着诱惑的香饵……
我不知道我应该说对不起或是什么,或者还有感激。我的爱人,不要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这会令我无地自容,令我心碎。我拉起她的手,亲爱的,什么都不用说,谢谢你。这载不动的柔情,我怎么会不懂?
三十四
如同一盏威尼斯的酒杯
诞生时就知道这灰色
和那朦胧的光亮
将会使它着迷。
就这样你温柔的双手
事先已经梦想过
要成为那悠长的平衡
在我们太充实的时辰
————里尔克
是因为我们有了太充实的时辰,于我,便愈加渴望细水长流的感情。如果时光可以任我们自由穿梭,我愿所有的故事都是梦中——梦醒——梦中这样反复的倒叙,来回的修改。然而,不是。但我愿意尝试,从现在开始,去开始一段穷其一生追逐不止的惊心动魄的爱情。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将我与艾希的心拉得近些更近些。
心越近,床越远?
我不相信柏拉图那些耸人听闻的谶语。
如果非要找出今天我们没有上床的理由,我认为“从前放浪形骸,如今取诸怀抱”能做最好的概括。
我相信,我们已经抵达了对方的内心,在那个最深处。
这是一种理性而甜蜜的感觉,是床上欢愉找不到的g点、是到达不了的highc。
晚上高非突然来电话说要约我一起吃个饭。我认为或许是他感情遇到了困惑。我目前的良好心态或许可以帮到他的忙。
然而事实是高非想做救世主。
他选了去中8楼吃云南菜。我们先是埋头苦吃,一陈沉默后,高非突然抛出一句:
“你离艾希远一点,她是个危险人物。”这话令我猝不及防,筷子夹的铁锄牛柳甩在漂亮扎染台布上。
“离挺远的啊,比起你的零距离。”我故作镇静。
“咱能不提陈芝麻么?苏苏你知道我说的是现在。”他看起来忧心忡忡,恢复成了那个温柔的高非。
“现在也没什么,现在大家都是朋友,一起玩而已。”我目光游移没有焦点。
“是一起玩么?是你傻还是我傻?有这么一起玩的么?你是醉了么?还能不能醒,苏苏?”他一连串的发问咄咄逼人,他的头发已经部分起立。
“你还有完没完?她还能把我吃了?!”
“她不能把你吃了,但能把你办了!”高非的脸由于心急和气愤涨得通红。
对话到此为止吧,我应该如实回答他:办都办完了;还是骗他安慰他说:没事,办不了。我无话可说。这些人总让我无路可退无话可说。爱、情、欲、性,这点事被他一顿饭时间都数落个精光,剥个精光。就像我在前文提到他的那样:几乎所有的问题,我们都需要重新界定和解释之后,才能交谈。
我该怎么和他说呢。我想说,发生关系、上床、**,这些词汇都会比“办”更具美感,更雅俗共赏。这一个字就完全把四种形态粗暴的做了概括,这种话语**的感觉令我十分不快。
“你能不这么流氓么?”我除了反诘他别无它法。
“靠,好心当驴肝肺,别怪我没提醒。”
“高非,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粗俗!”
“就这么粗,爱咋地咋地”
他愤然离席,竟然气愤之余还买了单。令我哭笑不得。
我相信他如此郑重的提醒全然好意,可我已无法领受。
她知道她正走向人生的磨难,她安然的向它走去……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泰戈尔的这句话。
三十五
周一,又是新的一轮选题报告会。我最近真是把太多的心思放到了别处,工作开始有些荒废,也有些疲于应付,一向在会上活跃的我开始沉默起来,沉默不是因为在思考,而是没有观点。这种心不在焉,我相信,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
开完会后,老侃说郭台长叫我去一下。郭台是第一副台长,分管业务,我们的几个节目是他主抓的重点栏目。他和老爸是原来单位的同事,也是多年的朋友,他前些年调到了北京,我到这里,包括后来陆续有的各种机会及职位,不能否认,除了个人努力,多多少少和他的帮助是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