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许，云淡缓缓从自我保护的世界里抬起头来。

“不是……讨厌我？”

迷茫而惶恐的眼神让云鸿明猛然想起被遗忘了十多年的空洞。

那是他母亲刚去世的那个晚上，云淡就安静的坐在床里边，当他注意到时，这孩子眼神让他心悸，那是他无法想像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的空洞。

他当时就想，也许孩子那时候不明白什么是死亡，但她一定清楚，她依赖的世界已经没有了。

现在长大了，懂得多了，眼睛不再是令人胆颤的空洞，却仍是让人心悸。

云鸿明心口一跳，赶忙应道：“当然不是！淡淡这么好的孩子哪有人舍得讨厌。”

“那我还能……能和沫沫做朋友吗……”

毫不遮掩的希冀让云鸿明一时无法回答。

答案很清楚，朋友是不可能了，但云鸿明说不出口。

迷雾朦胧的记忆里好像透过一道光束，光束照在了一段片段，年幼的孩子手舞足蹈诉说着她语无伦次的激动。

楚沫对云淡而言的重要性，云鸿明很清楚，她不单单是第一个朋友，更是一份在奶奶离开后存在的意义。

那个时候，楚沫总围着她转。

“不能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云鸿明以为自己无意识说出口了，连忙绷紧身子嘴巴紧闭。

随即，他发现这个声音是李湘琴的，就赶紧朝她示意不要刺激。

李湘琴却视若不见，兀自说道：“虽然她不是讨厌淡淡，但她极度厌恶她的父亲，只要她还恨她父亲一天，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一天回不去原来。”

李湘琴知道她的话说在现在很合适，可能会刺激到云淡，但李湘琴不想为了安抚现在选择欺骗云淡，让她怀着不切的期待去奢望一个不可能再回头的人回心转意，何况对方还伤害了她的孩子，李湘琴更不愿意云淡和对方再有牵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时候不狠一点，将来只会伤的更厉害。

而且李湘琴相信，云淡不会为了楚沫就丢他们而去，不然她现在抱着的只是一张遗像。

是自私也好，她不愿她的孩子再受一遍来自同一个人的伤害。

李湘琴的苦心云淡不知道，但她清楚她和楚沫的关系就像李湘琴说的，回不去了，只要她还喜欢沐秋水，对沐秋水有超乎友谊的想法，她们都回不去原来。

虽然清楚，却还是像温敏钰一样贪婪地渴望能有一丝希望。

但是，即便回去了，存在裂痕的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吗？

云淡张开左手，手心里横贯的伤口早已结痂，却是如此狰狞碍眼。

不要太贪心了，还有家人……

“对不起……又害你们担心了……”

惶恐渐去，被遮掩的愧疚失去了竞争，无限膨胀，云淡又将自己藏在了双腿之中。

“这是好事啊！”云鸿明夸张地拔高了音，“淡淡会这么害怕我们讨厌你，就说明我们在淡淡心里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淡淡害我们担心呢。”

李湘琴闻言，赶忙收回对云淡左手的在意，强打起精神故作欢喜道：“爸爸说的对，淡淡这么在乎我们的看法，说明我们以往的努力都是对的没有白费，妈妈心里头开心啊。”

随后，姐姐云容也开口了，母女俩一脉相传的护犊子的温柔，言语之间不闻一字责怪。

向来喜欢把事情解决在手头上的云歌，也是搜肠刮肚说着自己觉得过得去的安慰。

天花板上的灯光不尽暖意，却将脚下影子亲密的照在一起。

感觉到家人的心意，云淡驱着自己从保护的小世界里再度走出，望着父母，望着姐弟，翕动的双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云淡没事了。

察觉到情况好转的三个大人不禁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张口，就在这时，小弟云歌嘴快溜了句：

“二姐，你喜欢的是谁啊？”

刚一说完，唰唰三道眼神就剐在了云歌身上，渗出的笑意令云歌不甚胆寒，缩了缩脖子，挪着小碎步缩在了一角嘀嘀咕咕。

李湘琴还不满足地又瞪去了眼，转而脸色一变灿烂如阳对云淡说，“淡淡，别把你弟弟的话放心上，他啊……”

“我喜欢阿水。”

【我喜欢阿水，妈妈，我喜欢她，可是我怕，怕她讨厌，怕她会厌恶……我想和她在一起，可我心里没有底，她已经脱变，变成所有人的注目，我却还在原地踏步，我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她身边总围着好多人，我不知道怎么靠近她，我和她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远，我想跨过去……】

【我还是失败了……】

看着面前高过自己半个头，亭亭玉立神貌清扬的女孩，云容仿佛又听到昨晚不自知喜悦而又迷茫惶恐的呢语。

“云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昨晚睡的晚了些，有点精神不振。”云容赶忙敛了心思，装作疲惫的样子笑了笑，“淡淡被妈妈带医院去做常规体检了，刚走不久。”

云容说了谎，她没告诉沐秋水云淡的真实去向，她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沐秋水。

是追求者的妹妹，还是妹妹的追求对象？

想到两者之间的关系，云容就一阵头大。

倘若沐秋水和她们是一样就好了，能接受就皆大欢喜，被拒绝了就被拒绝，大不了一拍两散。偏偏沐秋水和她们不同，对云淡而言，她们占据右心房，那左心房就是沐秋水的独享，被拒绝就等于半颗心空了。

很不公平，但谁不是偏心的。

“去医院？淡淡发生什么了！”

沐秋水听到回答，眼神就变了，云容愣了愣，这样的眼神气势着实逼人。

好在，云家都有颗不错的心脏，云容很快恢复过来，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常规检查而已，秋水不用担心。”

“是我太激动了。”沐秋水笑了笑，顺着台阶就下去了，“那我先去上学了，云姐姐再见。”

“路上小心。”

看着沐秋水从视野中消失，云容大松了口气关上门。

她倒是想替云淡隐晦地试探下沐秋水的意思，但该怎么开口她还得好好斟酌斟酌，万一好心办了坏事，将来还怎么面对云淡？

即便云淡不会责怪她，云容自己也过意不去。

沐秋水对云淡而言真的太过特殊，特殊到连身为家人的她们都嫉妒。

要不先去秋宸那探探风？

云容正想着，一抬头就见云歌捧着碗，边往嘴里滋遛滋遛，边口齿不清地说：“我反对！”

囫囵吞枣咽下了面，云歌满是义愤填膺梗着脖子：“他们沐家盯上我们一个女孩还不够，还想把我另一个姐姐也拐走，合着我们云家就给他们沐家养女儿，我不同意！”

云容面色一变，旋即又故作嗔怒白了眼云歌，“别胡说，赶紧吃的你早饭，吃完去上学！”

“大姐，你别不承认了，我都看到了！那天晚上是沐秋宸送你回来的，还有你办公桌上的仙人球也是他送你的！”

理直气壮地口气让云容无从驳起，因为都是事实。

云容面色赧然，没好气地推着云歌进去，“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好好读你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