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温思琪又突然发笑,顿了顿她道:“秋水对我而言既是朋友,也是我嫉羡的敌人,我可以欠任何人人情,唯独不想欠你。”
而后,温思琪便不再语,低着头抚着小腹兀自微笑。
不知怎的,沐秋水感到一股可怜,却不是对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沐秋水突然站起身,“你的邀请我不会答应,我不喜欢把朋友视作生意。明天我会让哥哥派两个人来,直到你们离开南城,北都那边我会提前告诉我爸爸,他会为你们安排住处。”
说罢,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云淡同学的心里住着一个李思。”
身后突然传来的话声定住了沐秋水的脚步,倏然回身,她觑着眼看向温思琪。
温思琪抬头看着沐秋水,缓缓说道:“而我是将他放出来的祸首。”
“那个面具?”
沐秋水猛然想起那张总被云淡戴在身边的面具,有时候还会看到她戴着面具自言自语。
“是。”温思琪微微点头,“那张面具是因我的好奇心作祟故意放到云淡同学面前。因为时常见她一个人发呆,又意外道破困惑她的问题,便想着她心里是不是有着和我笔下的人物一样存在另一个人。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对的,但同样,那张面具成为她心里的那个人出现的媒介。”
“之所以告诉你,是我怕长此以往它会代替云淡同学变作真实存在的人。因为云淡同学的独特,我无法亲自弥补我犯下的错误,但秋水你不一样,你可以完全可以代替它成为云淡同学倾诉的对象,代替它成为云淡同学的依赖,告诉你也算弥补我的过错吧。”
“都是你干的好事!”
沐秋水咬牙,忿忿挤出这么句话,急急忙忙就要拉开房门。
“等等。”温思琪再度叫住她,“作为对我将友谊视作交易的惩罚,我再提醒你一句。”
“秋水,云淡同学对你而言很重要对吧,重要到现在的你在他人面前,都是学着云淡同学的言举对待他们、与他们相处,唯独在云淡同学面前你会展现真实的自己,那你可有想过,你对云淡同学的在意真的只是单纯的占有欲吗?”
“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沐秋水回过脚步,没好气地拉着脸。
温思琪不以为然,反而笑了,“看样子你已经是明白自己心思,真是可喜可贺。不过我有一句警言希望你能谨记于心。”
“说。”
温思琪轻轻笑道:“她已经在崩溃边缘,希望你能三思后行。”
病房再一度沉默,沐秋水眯着眼觑视温思琪,空调吹出的冷气飘到她身边,无不乖巧地缓步离开。
温思琪也不退怯,笑意盈盈与之对视。
稍许,沐秋水就离开了,二话不说就摔门而去。
墙壁微微震动,似在颤栗,挂在嘴角的笑容渐渐落去。
转而,再度扬起,却变了味,亦掺杂了许多,让人摸不着头脑,她到底在想什么。
少顷,病房里响起了几句的呢喃。
“祂予你发现藏在人群里的美,却不予你看清自己,老天当真是……公平得容不下完美……”
“我羡慕你,我更嫉妒你。”
“你的嫉妒当真令人作呕……”
“对不起,云淡同学……我还是……忍不住嫉妒她……”
“有你真好,谢谢……”
车子稳稳当当行驶在平坦的主干道上,午间的车辆不多,一路畅通,很快就看到家附近熟悉的风景。
云淡安静地坐在车子里,不敢正面去看父母的表情,只偷偷的用余光去瞄。
夫妻俩皆是一身干脆利落的黑色西装,高跟领带,抹发油挽高发,腕佩名表,眼戴镜,是印象里从未有过的风范,就连独自驾车跟在后边的姐姐也不例外,三个人的着装打扮让云淡万分陌生。
回想在教导主任办公室,母亲和姐姐跟在父亲后面出现时的气场、架势,以及办公室里怔愣的沉默,好似他们是来友好会面的甲方爸爸,赵穆的父亲甚至没敢看她们一眼,不停地揽着错误,压着赵穆道歉。
姐姐说,既然是叫家长,那家里年长的都该来,家长与家长之间的对话也算是谈判的一种,既是谈判,那就该穿的正式些,这既能告诉对方我们对他们的尊重,也在告诉他们,我们云家的孩子没那么容易欺负。
简单的说,就是仗势压人!
想起母亲在办公室时陌生的语气,云淡不禁想,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家人。
记忆里的爸爸虽然会对姐姐和弟弟有严肃的时候,却从来不摆领导架子;妈妈在记忆里的印象更是固死的贤妻良母的温柔,不做第二印象;姐姐亦不例外,仅有一次的意外还是从沐秋水口中了解的片面。
整个家里,她最了解的人或许只有年少不懂事的弟弟。
“淡淡在想什么呢?”
耳畔的声音显得小心,云淡从游神中神来,身边的人已经摘掉鼻梁上给人带来压迫的眼镜,黑色西装也已从身上褪去,白色衬衫为她眼里的温柔凭添一份魅力。
“没、没什么……”
云淡下意识就否认了心里的想法。
“这样啊,是妈妈想多了。”浅绽的笑容盖不去掺杂的失落,“身上还疼吗?”
看着母亲脸上的藏在担心后的失落,云淡只觉心头猛然一跳,愧疚无边蔓延。
“不……有、还有点……”
说完就把头低了下去,没敢去看母亲的表情。
“鸿明,改道去医院。”
一声焦急吓得云淡赶忙抬头,“不用了爸爸,不用去医院。”
“淡淡,就听你妈妈一次,去医院做个检查,我们也好放心,好吗?”
李湘琴还没开口,开车的云鸿明先开了口,依旧是央求的口吻。
看看后视镜里倒映的父亲的无奈,又看看身边母亲的担忧,云淡抿抿嘴,重重点头。
两夫妻面色一喜,车子哄地一声突然启动,趁着左拐的绿灯还在闪烁,径直从直行道弯了过去,登时让停在后边等直行绿灯的云容傻了眼。
“医生,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她的左臂也没有再受伤的迹象。”医生耐着性子又一遍重复检查报告的结果。
李湘琴仍不放心,张口又想再细问一遍,却被云淡拉住了手。
“没事了妈妈,已经不怎么疼了。”
李湘琴张张嘴,把话咽了回去,转而对医生道:“实在麻烦医生您了,谢谢。”
说完,就带着云淡离开诊室,坐在大厅的候椅上等待。
云鸿明去拿药了,是化瘀的药水,左眼上那明显的滑稽色和校服上大大的鞋印,容不得云淡瞒天过海。
坐下后,李湘琴还放不下心,又一遍以小心翼翼的口吻询问着云淡身体上哪里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