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怪我,从前没有画过人,没有经验。”向瑾客观的态度,更加是令人火大。“你看书吧,我再想想。”
向瑾继续去画画。
吴芃之一个人坐在这里干瞪眼,生闷气。刚才那股暖流已经转化成一团邪火,在体内乱窜。
如果这幅画搞砸了,责任在我吴芃之了?这个锅不能背,也背不起。自己的理想是做一个纪念碑似的人物,到头来变成了一个耽误事的青番茄。就因为自己没有性经验?这都什么事儿啊。
吴芃之当时完全不理解向瑾的意图,甚至向瑾也没有完全清楚自己的想法,她还在摸索人体的微妙,很多想法只是猜想而已,还需要慢慢地证实。
吴芃之越想越憋屈,最后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向瑾面前,生硬地说,“我们再来一次。”
向瑾先楞了一下,然后翘起嘴角笑了,“不来了。”
吴芃之更加生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一个长不熟的青番茄?”
“不,你有你的味道。”向瑾是认真的。
“但不是你想要的味道。你想要一个红番茄。我们再来一次。”吴芃之坚持。
向瑾还想说什么,吴芃之已经粗暴地把唇压在了向瑾的唇上,而且模仿着曾经的男朋友的样子,探出了舌头。
向瑾的嘴唇没有动,既不把吴芃之的舌头吸进来,也不推出去,就是一动不动。
吴芃之自己折腾了一会,沮丧地结束了这个自讨没趣的吻。
这次的不成功,根本原因在于向瑾的不合作态度。这个令吴芃之很不高兴,她觉得很丢人。
更要命的是,向瑾先吻了她,却不给自己一个补过的机会。
“太小气了,一点容错的胸怀都没有。”吴芃之愤愤不平的想。
那天晚上向瑾送吴芃之回学校的时候,两人一路无语。在最后分别的时候,吴芃之还是把憋了一路的想法说了出来,像是宣言。
“我找个男朋友还不容易,不就是一个接吻嘛,有什么呀,我找人去练。”说完推开车门,扭身准备下车。
就在吴芃之跨出车门的那一刻,向瑾的手按住了吴芃之的肩膀,“你糟糕的脾气又发作了?”
吴芃之犹豫了一下,但是也没有缩回身体,有点僵持的意思。
“我有话要说。你坐好。”向瑾命令道,不怒自威。
吴芃之这才趁机安分地坐回车里,但保持着气愤的神态。
19.
“芃之,我很认真地跟你重申一遍,艺术从来不会要求任何人献身。至少,我的艺术不会要求你献身,我个人更加不会要求你献身。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我为什么不能为你的画献身?我愿意啊。”吴芃之是真心的。
“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你用了献身这个词,就已经证明你把这个作为一种牺牲。我不要任何人为我牺牲什么。你谈不谈恋爱是你的事,我不要你为我的这幅画谈恋爱。”
“你那天脱下衣服又是为什么而献身呢?”吴芃之已经想了很久这个问题,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了。
“那天我问你要不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说不要。我以为你懂了,原来你还是不懂。”向瑾眯起眼睛看着吴芃之,语气里有一种不客气。
吴芃之无言以对,理亏地闭紧嘴巴。
“你说来说去,都是献身这个词。好像你的身体就是用来献给别人的,而不是你自己享用的。我那天没有为谁献身,我没有失去什么,你也没有得到什么。我只是用那个方式让你放松下来,对自己的身体自信一点。那天我们都做得很好。”
“我当然享受自己的身体,我希望我最美的模样被你呈现出来。”吴芃之这是真心的。
“怎么呈现是我的事,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做好模特的本分就够了。芃之,不要做傻事,安心交给我来处理。”
这是向瑾的最后结论,是吴芃之必须遵守的原则。
吴芃之是依依不舍地下车的。向瑾这次没有先开车离开,而是开着车灯给她照亮道路。
吴芃之走了几步,听见向瑾在后面喊了她一声,“你的鞋带松了。”
吴芃之抬起一条腿蹬在石墩上,慢慢地系鞋带。她现在习惯于享受一举一动被向瑾细细观察的感觉,简直像温柔的春风一遍一遍吹抚过自己的身体。
等吴芃之已经磨蹭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她放下腿,回头挥挥手准备说再见的时候,向瑾钻出车外,语调急促地喊道,“芃之,你回来。”
吴芃之扭头就奔了回来,这个激动的语调她了解,是向瑾找到灵感时候特有的语速语调。
“我想到要画什么了!我们回去再画一会儿行吗?我明天一早送你回来。不会耽误你上课。”向瑾用的是问句,但是并不是在商量。
向瑾一路开得飞快,一路沉默。吴芃之也屏住呼吸,好像喘气也会打断向瑾的灵感似的。她们很快就到家了。
“小瑾回来了?”方明已经在家里了。刚打完招呼,看见向瑾身后的吴芃之,有点吃惊。
“方明你不要上楼,芃之今天住在这里。”向瑾大步流星地走上楼梯。
方明“哦”了一声,也不吃惊,也没有追问原因。看起来向瑾跟方明习惯了这样说话。
向瑾没有让吴芃之去浴室,而是就在画室里,正是刚才系鞋带的那个动作稍作调整。向瑾反复摆布着灯光,反复调整吴芃之的动作。然后开始作画。
素描花费的时间不太长。向瑾绘画的速度很快。
然后向瑾开始拍照,从各个角度,有远有近,甚至有特写。
“这些照片我不会保留,只是用于记录光线和色彩。”向瑾还不忘解释了一句。
向瑾跟吴芃之说过,拍照是很好的记录,但是不能替代观察。而对于人体,她会尽量不拍照,为了保护吴芃之的隐私。因为摄影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无处遁形。
拍完照,向瑾走向她的色谱卡片的箱子,开始翻找卡片,看看正面的颜色,眯着眼跟吴芃之的肌肤作对比,再看一看背面密密麻麻的字。她显然对这些色彩极为熟悉,翻找得很快,抽取出来的往往很准确。选定后,便一张张摊在干净的台面上。
终于忙完所有这些,向瑾轻轻舒了一口气。
“芃之,你去洗澡睡觉。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向瑾指了指隔壁的一个房间。“柜子里有干净的床单和被套,自己换。关上门放心睡,我不进来。”
这便是向瑾这天晚上跟吴芃之说的最后一句话。连吴芃之进屋前道的一声“晚安”都根本没有得到回应。
吴芃之此刻缺的东西很多,但是她根本不敢打搅向瑾。她没有牙刷,只能用手指蘸着牙膏在牙齿上磨蹭了几下。衣服是没有可换的,也没有睡衣,最后只好自作主张地穿上了一件向瑾挂着的睡衣。她相信向瑾不会计较这些。
吴芃之很好奇天亮会看到什么,但是是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连梦都来不及做一个。
然而天亮以后,吴芃之只看到向瑾眼球上的血丝,和满脸的疲倦。向瑾没有给吴芃之看她画了一半的作品,而是直接把吴芃之送去了学校。
“这两天不用来画室,等我的消息。”向瑾说完便开车走了。
吴芃之站在路边,竟生出无限的伤感来。她知道,虽然还没有看见那件作品,但向瑾不再需要她了,她不再是向瑾的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