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每个项目的时间节点都卡得很紧，给日本方面的dmf材料提交之后，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加上之前异地新建项目认证工作的顺利结束，我们终于暂时舒了一口气。我文字里尽量轻描淡写的，其实偏偏是终日顶着巨大压力的事。部里流传最广的一句话就是，我们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丨粉丨的心。公司还算有良心，这个月给大家多发了半个月的奖金。为了感谢手下几个人的全力配合，我请他们出去搓了一顿。没有大领导在，也不用劝酒敬酒整那些繁文缛节的事，大家反倒都吃得挺开心。菲菲怀孕了，嗅觉味觉都变得异常敏感，在办公室都要戴口罩，说有味道，所以也吃不了什么。她婆婆信佛，家里常年有香气缭绕的味道，菲菲闻了就犯恶心，大吵一架之后干脆搬回娘家住去了，想想这婆媳之间还真是难处理，不是你进就是我进，天生的敌对气质。

“凝凝，我过几天得去台州出差一个礼拜。”月底，公司安排我跟销售以及设备部的两名同事去台州的两家公司参观学习。

“什么！”凝刚洗完脸从卫生间出来，她用短暂的停顿表达了自己的不愿意接受，“你这出的哪门子差啊，不能让别人去么。”

我又不是她的私人物品，出个差还这么不情愿，真是的。“公司让我去这是对我的重视，怎么能随便换别人啊。”

“那我怎么办。”她秒变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朋友。

“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呀，要不回你妈那住去也行，正好陪陪她。”

凝没做声，过来就搂住我，脸埋在我的前胸来回蹭。我本来是在用pad下载科目一的考试题，想抽空看一看，她这一过来压住我的胳膊我都没法操作了。

“干嘛呀，凝凝，别捣乱，让我弄完。”

“pad重要还是我重要，请你体会一下留守儿童的心情。”凝在我怀里说，留守儿童？哈哈，这几个字让我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哎呀，真拿这个小朋友没办法。我放下pad，捧起她的脸在上面亲了一下，对于分别，她每一次都表现得比分别本身还让我心生不舍，最主要我还没走呢，这小朋友**酝酿得也太早了吧。然后她又欺负我给她拍了爽肤水，擦的乳液，看到她看我时那宠溺的小眼神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我觉得给她擦到老我也愿意。

那次出差，我们去时候定的火车票，回来定的机票，因为坐火车可以在北京中转，销售的老白是行业协会的管理，要跟北京的秘书长商讨一下今年峰会论坛的议题，我也能顺便会会老同学。

黄蓉是大学寝室跟我关系最好的同学，她老家是河南的，长得人高马大的，院女篮主力。同学都说她长得跟黄蓉不沾边，都老黄老黄地叫她。理工科女生本来就少，我俩个儿还都比较高（当然是跟系里其他女生比，我是168，在彪悍的大东北，比我高的还是一抓一把的），干嘛都一起，人送外号黄药师（诗）组合。有时我一个人出现，找黄蓉的就问我，你组合呢。后来童童出现，我们黄药师合体的概率就少了很多。她一听我要去北京，直接在电话那边炸了，说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时光飞逝，一晃我跟她都两年没见了。

一见到我，黄蓉就给我来了个熊抱。

“组合，你可想死我了。”黄蓉说。

“老黄，多日不见你比以前会打扮多了啊。”我看着黄蓉精心打理过的水波纹头发和黑色的职业套装说。

“底子不好，只能后天勤奋了，哪像你啊，这小脸蛋越来越勾人了。怎么样，到底有男朋友没呢啊。”

“没呢，女朋友倒有，哈哈。”

“少来，一天就不跟我说实话。”黄蓉鄙夷地朝我瘪瘪嘴，然后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小诗，你不会真是那个吧。”

“哪个？”

“啊，没事没事，不可能。”黄蓉像急于否定什么似的摇摇头。其实我在想，如果她真的再往下问，我会跟告诉她。

我们转身进了星巴克，点了一杯抹茶拿铁、一杯卡布奇诺。聊了会彼此的近况，还有同学的动态，黄蓉突然问我：“孟西童联系你没？”她话音未落，我心里便咯噔一下。孟西童，这个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四年之久的名字如今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再次被人提起了。

“没有，她出国之后我们就再没联系过。”我说。

“她回来了，前段时间我们在王府井碰到了，要不是她先跟我打招呼，我都没认出来她。她变化实在太大了，头发留长了，也开始化妆了，真是超级漂亮啊，她还管我要你电话来着。”

听着黄蓉静静地叙说童童现在的样子，我真的很难想象。脑海中的她还是大学时很清新的模样，细碎的短发，单薄的身材，嘴角和下巴的弧度非常好看，笑起来有点像王珞丹。

“哦，她没联系过我。”我说。

“我不明白，你俩上学时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一毕业就不联系了呢。”

“我也以为我们很好，但她走的时候没告诉我，我那时很生气也很难过，是刻意没去联系她，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而且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没什么交集渐渐就彻底失联了。”我说，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划过，还好我已经能够像个观众一样冷眼旁观，不会入戏太深。

“我觉得她还是挺挂念你的，问了我很多你的事，还不让我跟你说，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系的，但好歹也都是同学，你说她怎么这么别扭呢。最关键的问题是她问的我也不知道啊，你个八百年都没一条动态的人，我又不能整天追着你问。”

“呵，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反倒关心起我来了，她现在做什么呢？”

“在她家里的公司上班呢，她好像挺忙的，约出来一次都很难，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问她现在有空没？”

“啊，别打扰她了，下次有机会再提前约吧。”我连忙说，让童童来，我竟有些紧张。既想知道她这些年到底过得怎么样，又有点不愿见到她。

“也行，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愿意见她啊？”黄蓉问。

“并没有啊。”我笑着说。

黄蓉说如果没什么意外，她十一就会结婚，还数落我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这么不着急，她开玩笑说难不成我被人包养了，怎么这么神秘。我当时心里特憋屈，为什么有这么好的凝凝在身边，在自己的好朋友面前我还要藏着掖着，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呢。如果我开诚布公地告诉她我的情况，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我很想开口，可是真的张不开嘴，仿佛前面是悬崖，再走一步就要掉下去似的，犹豫再三，最后我还是决定鼓起勇气说出来。

“黄蓉。”我打断她。

“怎么了？”

“你是我最好的好朋友，所以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能接受我、理解我是吗？”

“放心吧，就算你真被包养了，你也还是我心里最单纯的小诗妹妹。”

“我像那么三观不正的人么？”

“不像啊，我不是先给你打个反面教材省得你不好开口么。”

“我要说的事无关品德，关乎选择。其实我喜欢女生，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同性恋，我从小到大都没喜欢过男的。”

“啊…？”我看到黄蓉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她的嘴吐出“啊”字之后就再也没合上，那个表情就像一个吞了鸡蛋、再突然点下暂停键一样定住了。这样停了几秒之后，黄蓉终于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给自己按了play键，她的表情稍微有点尴尬，然后她很快调整到自然的状态说：“怪不得呢，大学时候追你的男生你看都不看一眼，知道多少人说你傲么，那那时候…你不会跟孟西童…？”

“嗯，我们确实在一起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了。我现在过得很开心，因为我身边有别人了，我很喜欢她，她对我也很好，而且她好到我有时都会自卑。”

“天哪，真的假的！”黄蓉再一次表示了自己的惊讶，“快给我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么说。”

我把手机里凝的照片翻出来给黄蓉看，就是我们去陌陌老家玩时照的，黄蓉一张张看得非常认真，拉大了再缩小，然后拨到一边，她啧啧称赞道：“你还真别说，要是遇到这样的，我都愿意，真没见过一个女孩能把墨镜戴这么帅气。”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花痴了。”听到黄蓉夸赞凝凝，我真是开心到合不拢嘴。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她做什么的啊？”

“认识一年多了，去年年底在一起的，是做媒体方面工作的。”

“我今天算是开眼了，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我结婚时候，你一定得领她来啊，我可得见见本人。”

“好的。”我答应着。

没有太多波折，也没有太多不解，更没有任何预演和设计，一切就那么自然地发生了，我人生中第一次跟朋友出柜。我们都渴望被理解，可真正让别人了解自己，迈出这一步却需要很大的勇气。有时，越是亲近的人就越难以开口。跟凝在一起的这几年，我不再像过去那么小心翼翼，逐渐告诉了一些朋友我们的事，因为我想要我的朋友知道凝、尊重她，而不是背后那个没有身份的所谓朋友，凝也是这么做的，我也正是从她身上学会了这些，感谢身边一些朋友们的理解与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