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爸爸......”凝迟疑地说。吃完饭,我妈给凝看了我家的影集,里面很少有爸爸的照片。
“他啊,我很多年没见过了。”
我不是个苦情的人,很少与人提自己的经历,但那天我跟凝说了很多,我的家庭,我的父母,还有我这些年来的生活。那也是我第一次那么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别人听,讲到动情处还没出息地哭了。凝帮我拭去泪水,轻抚着我的脸颊说,“至少你还有个人可以去怨恨,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凝的父亲几年前就因为癌症去世了。她的父亲曾是个雷厉风行的军官,在凝的眼里,父亲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一样高大和坚强,突然有那么一天,她的神倒下了,再也没能站起来。凝刚毕业时没回家里安排好的单位,而是像很多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一样北漂着,在一个时尚杂志社做编辑,因为父亲突然诊断出肺癌,她毅然辞掉了北京的工作回家陪伴父亲。回家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凝的父亲便与世长辞了。那时凝北京的女友也因为受不了异地恋与她彻底分手,双重打击让凝痛苦了很久。她一面工作上全面开花,拥趸无数,一面私底下放浪形骸,荒疏岁月。
“这几天你就没有想过我?”沉默了许久,凝突然问我。
“这才几天啊,十一还没过完呢。”我仿佛预见到凝接下来要说什么,尽量回答得云淡风轻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意。
凝转过头,伸手把我前额的头发别到耳后,她微蹙着眉头,认真地看我,我竟从那清澈的眼里看到了忧伤的光。我想了想,同样伸出手,小心地把她的眉头一下下按平。
“凝,你看过《步步惊心》吗?”
“看过。”
“我们两个,能不能像里面的十三爷和若曦一样,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最终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我懂了。”
凝,你真的懂吗?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你这个人,越是珍惜,就越怕失去你,所以我怎么敢轻易越界。前两段感情的黯然收场,我一直心有余悸,我怕我们情深缘浅、终成陌路,我怕自己与其他人一样,只是你生命里转瞬即逝的过客。是的,我越来越看重结果,如果不能长久,那过程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不能长久,为什么非要触碰这样禁忌而脆弱的感情?如果不能长久,为什么不给彼此更多的可能性?所以,我宁愿停留在朋友的位置,多一些时间来了解彼此,多一些时间来看清彼此的分量。最起码,我们还能做朋友。这都是我当时的想法,原以为对我们彼此都好,却不止一次伤害了凝。要知道,对待感情,她是那样炽烈如火、又冷若冰川的人。只是对我,她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后来凝跟我说,她这次来找我,本来是想质问我,为什么那么多天都没有一条消息,为什么对她毫不在意,但在看到我那的一刻,一切的怒气和幽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心疼,但这心疼没有持续多久就成了心寒。她本来是想六号跟我一起走的,听完我晚上说的这些话,她心都凉了,原来我只不过把她当个普通朋友罢了。所以第二天,凝就借口有事先回去了,她说她实在演不下去了。这一走,我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见过凝。
走之前,去舅舅家吃了顿饭。舅舅是个很热心的人,总爱拿出长兄如父的架势来管理自己的亲人。姥姥去世后,是他力排众议、主持大局让我和妈妈住进了姥姥的旧宅,所以我对舅舅一直心存感激,妈妈对他更是言听计从。几杯白酒下肚,舅舅开始唠叨起我。
“小诗我说你也毕业好几年了,别光顾着上班挣钱,赶紧找个对象,咱村那悦悦跟你一边大,人家孩子都两岁了,你咋还不着急?”
“就是就是,你都多大了。”我妈和舅妈在旁边见缝插针。
“我不是上学早么,别人我这个岁数的不也才毕业,你们急什么啊。”我说。
“小诗,这事你必须上心,姑娘不像小伙,大了可不好找对象,把自己熬成老姑娘想挑可都没法挑了。”
“知道了,一定早日完成任务。”我说。
“别光嘴上说,下次给大舅领回来一个看看。”
“嗯呢,舅,你还是多操心操心我海哥吧。”我无奈道。
每次离家,妈妈都会给我带一堆东西。咸鸭蛋、腌黄瓜,甚至她亲手做的鞋垫、拖鞋、坐垫也要一样不落地让我带着,就好像我在上班的地方吃不到也买不到一样。这次也是一样,她腌的小菜,还让我拿给室友,说要跟人家处好关系,哎,室友都弃我而去了,可怜我妈还在这惦记人家呢,当然我也没有告诉我妈这些,免得她又要担心。
这几年,我家那个n线小城市紧跟祖国现代化的步伐一直在拆拆建建修修补补,城市整容一般地变脸。坐车去镇里时,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小学已经不复存在,成了养老院。红旗招展,天空蓝蓝,可周围的一切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景象了。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任教,不知道升没升职,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必须好,否则我一定会狠狠地嘲笑他。
回s市的大巴里一直循环播放着内容低俗的二人转,插科打诨句句不离人体器官,有的乘客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我竟完全get不到他们的笑点,索性插上耳机听扭机的嘶吼,不一会便梦会周公去了。
“麻烦让我出去下。”迷迷糊糊中有人拉我衣服,睁眼一看是邻座的小姑娘,原来车程过半,已行至休息站,我赶紧起来去上厕所。接下来我的嗅觉和视觉经历了一场生死存亡的残酷考验,因为那个厕所简直臭到令人发指脏到丧心病狂,东野圭吾说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如有第三样那一定是长途汽车休息站的厕所。如果你没有坐过我们这的长途大巴,你永远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在审丑取向上独步天下的地方,我的妈呀。我赶紧逃出来,跑得远远的,大吸几口空气,顿时觉得干净的世界真美好啊。我往车上溜达时,看到超市稍远的地方有个铁笼子,里面一只身形硕大的藏獒,它安安静静地看着来往的行人,那样子特别地孤单。
回到车上,我摸出手机看看几点钟了,屏幕亮的一刹那,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有一条evan发的消息,消失了这么久,她怎么会想起联系我了,难道有什么事么,我点进去查看,内容很简短:“诗,有事找你,看到一定回复。”
她会有什么事找我呢,好像不应该呀,我犹豫着回了一条:“怎么了?”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evan连发了几条语音过来,大意是问我书看得怎么样了,她那边有个学生要学化学。
“工作比较忙,没看多少。”我回,其实我是不想跟evan再有什么瓜葛的,怕尴尬也觉得容易掰扯不清。没过几秒,evan的电话就进来了,接通后,没有任何寒暄和客套,她开门见山:“这个学生是我以前同事介绍过来的,成绩一般,但是非常聪明,托福、sat其它该考的都完事了,现在就是想提前修点大学的学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