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放寒假之前，母亲曾接到父亲电话，父亲在电话那头神采飞扬地说表哥承包了一趟从广西到云南的餐车，自己现在正帮着表哥打理事务，忙得不可开交，还非常开心地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发家致富了。父亲是一个很有心很爱家，但能力有限的男人，有点好高骛远。母亲从电话中大概摸清了状况，想着是一个正当的职业，也就点头同意了。然而，过了三个多月父亲一直杳无音信，母亲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临近春节，父亲忽然给母亲打来电话，声称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电话，还说自己已经在不断的积攒，再过不久就可以大富大贵了，说的天花烂坠，希望母亲辞掉手中的工作，陪他一同打拼。母亲有些担心，总觉得这样的幸福降临的有些突然，叫小姨陪我一起前往探个究竟。小姨是见过世面的人，十几岁就到社会打拼，开过酒吧，关过赌场，对现在的社会现象颇有了解。听完母亲的话，小姨一口咬定父亲是陷入到传销组织了！我当时对传销毫无概念，一心想着给母亲一个交代，于是背上行李买了两张站票直奔广西。临走前，我嘱咐花姐，好好照顾母亲，乖乖等我，花姐依依不舍的和我挥手道别。

正值春运，整个火车站人山人海，像一群倾巢的蚂蚁。火车上也不甘示弱，我和小姨背着行李在人群中穿梭，嘈杂声，吵闹声不停盘旋，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我们在两个车厢衔接处找到空隙，我打开报纸铺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如果一直站着，对我将是很大的挑战。夜晚，我睡倒在报纸上，空隙间的冷风吹得我瑟瑟发抖，小姨把衣服盖到我的身上，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晃荡，我们终于下了车，父亲在不远处向我们挥手，眼前的他骨瘦如柴，我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不停地打转。

“你不是包餐车吗？怎么在这里上班？”一见到父亲，我就惊讶地问。

父亲支支吾吾说，“先不说这些，我带你们去吃饭吧，顺便见见我的同事。”

我和小姨来到了一间狭小的房间，中间有一张圆桌，七八个人围着圆桌谈笑风生，男男女女，他们不停地说着自己的辉煌过去。桌子上，摆着五个菜，全部都是素，想到父亲每日吃着这些东西，生活的那么艰苦，我难以下咽，随便扒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吃完饭，父亲带我们在附近闲逛，我并没有看到所谓的公司，也没有看到任何与餐饮有关的设备，我好奇地问父亲在这里做什么工作，他始终不肯作答。连续呆了两天，我发现这里的人都无所事事，每天不是在房间里打电话聊天，就是关着房门说话。

第三天清晨，父亲早早把我们叫醒，说是带我们去上一堂高级教师的课。同样是狭小的房间，一个戴着眼镜，面带微笑的女人朝我们迎面走来。她给我们倒了两杯水，开始询问我们的职业。她声称自己是硕士文凭，为了现在的工作放弃了之前高过十万的年薪，因为这里是她梦想成真的地方。我听得似懂非懂，最后只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花3500元购买她们公司的产品，就可以成为公司的职员，剩下的就是邀请朋友加入公司，朋友越多，利润越大。随后，她还拿出一堆资料给我分析，并且举了很多成功的例子。父亲全神贯注的听着，崇拜的目光从未脱离这女人。一旁的小姨趾高气扬，一声不吭，我们出来之后，小姨一把拽住父亲的衣服，说：

“走了！和我们回去！这就是传销！”

“不是的，这是我翻身的机会，我已经有两个下线了，再过不久，我们很快就可以飞黄腾达了！”父亲固执地摇摇头。

57.我不懂，看着小姨这么坚定的态度，我说，

“爸，回去吧！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不回去，你相信爸，爸一定可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只要再苦上几个月，等我爬到金字塔的顶端，我们就可以过上富裕的日子了！”

“回去好不好？”我抽抽噎噎，“和我们回去了好不好，你看你每天吃的是什么啊？！这样会把身子拖垮的！”

“你相信爸爸，我们这里每天都有人拿着几百万离开，再过不久，我一定带着大把的钞票回来！要不是你现在读书，我真想你留下来，我们这也有好多大学生呢！书都不念了，加入公司……”

无论我怎么劝说，父亲就是不肯和我们回去，小姨也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踏上了回程的路。一路上我心情沉重，我不知道这样的工作到底对父亲是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甚至幻想，也许他真的可以美梦成真呢！

回到家，母亲焦急地询问我情况，小姨在一旁斩钉截铁的说这就是传销，父亲已经被洗脑了，怎么劝也劝不回来。母亲听完很是生气，对我各种责骂，说我自私，没有亲情概念，为什么不把父亲带回来，让他一个人深陷火坑。我生气的说自己已经劝了，可是他不听，脚长在他身上，我难不成拿刀逼他回来不是？！我和母亲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非常的激烈。花姐在一旁看不下去，忽然说道，

“不要吵了你们！你也是的，怎么那么没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他拖回来啊！”

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本以为深爱的人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没想到她也在跟着指责我的不是。我大声呵斥：

“你闭嘴！关你什么事！”

“你说什么？？”花姐惊讶的看着我。

“我说，请你闭嘴！”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怎么了？！请你闭嘴，闭嘴！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有何关系！”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全然不顾自己在说什么。

花姐冲过来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哭着说，“你个畜生！”

我暴跳如雷，站起来一脚将她踹到在地，花姐爬起来抓着我就是一顿乱打，我边哭边使劲的踹着她的大腿，我们厮杀在一起，恨不得把对方撕成碎片。母亲赶紧冲过来，努力将我们分开，我对着花姐大吼一声：

“你滚！滚出我们家！”

花姐怔住了，松开手，低头看着满是脚印的裤子，一连串眼泪夺眶而出，“好，我走！”随即抓着床上的包摔门而去。

母亲又是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立刻追了出去，小姨也跟着追了出去。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抽泣，身体不停的颤抖。

58.“xc!xc!”外面不停的传来母亲的声音，母亲扯着嗓子大喊花姐的名字。

我哭得筋疲力尽，渐渐平静后，忽然想起刚刚对花姐的态度，内心隐隐作痛。我开始担忧，开始懊恼，我急忙穿上外套，冲下了楼。在街上，我四处张望，始终没能见到花姐的影子，迎面撞见小姨，我着急的抓住她，问，“她们在哪里？”

小姨朝后面指了指，气愤地说，“好好给别人道歉！怎么能这样对人家！”我拼命的点头，顾不上说话，飞一般的奔向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