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听见敲门，sophie应了一声，几乎同时，门就被推开。许小麦直直地走进来，没有犹豫没有客套，只有急迫。然后，sophie眼前就出现了一封辞职信。

“sophie，我辞职，请你批准。”许小麦的态度直接但不粗暴。

许小麦辞职虽然是预料中的事，但是sophie还是有些意外，或许仅仅是对于许小麦的态度感到意外。

本人申请辞职。请予批准！

许小麦

sophie没有吭声，她压抑下自己的不快。

“我暂时不能进行工作交接，我有急事要离开一阵。”许小麦根本不再注意sophie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应该说是继续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这已经完全违反了许小麦的一贯作风。许小麦在公司中向来表现圆滑务实，没有什么莽撞无礼的行为。这次很反常。连sophie都觉得必须知道原因了。

“为什么？”sophie问。

许小麦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咬牙，还是决定说真话：“彦儿病了。”

这是许小麦第一次跟sophie说出这个名字，而且是在公司里。

sophie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双眼紧紧盯住许小麦，问道，“什么病？”

“一直查不出来，应该病的很重。医生要求她住院检查。”许小麦的眼神流露深深的担忧和紧张。

“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不，什么时候，生病的？”sophie一下子结巴的语无伦次起来。

“我不知道，彦儿没有告诉我，今天要住院了才说。”许小麦回答得很懊恼。

sophie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你就是这样当女朋友的吗？彦儿病了你都不知道？”

许小麦自知理亏，嚅嚅地说，“我在上海，她怕小扣子没有人照顾，所以一直没有…”

“你不要解释了。”sophie用毫不掩饰的愤怒和鄙视的口吻打断了许小麦无力的辩解，“你的辞职我批准了。交接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再说。”

“谢谢。”许小麦尴尬地道谢，她自己也鄙视自己，这次她不怪sophie。

许小麦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又被sophie叫住，语气稍稍缓和一点，sophie已经起身站在办公桌边说道，“小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马上联系我。”

“不用了，谢谢。我能应付。”许小麦不假思索地拒绝了sophie的好意。

sophie刚刚缓和下来的眼神又一次凌厉起来，“我不是帮你，我是帮彦儿。彦儿的病情有任何进展，一定告诉我，有任何需要我帮助的，一定告诉我。照顾好彦儿，否则我不会原谅你！”sophie压抑住内心的沮丧和屈辱感。是的，屈辱，她知道以寇彦儿的性格，对许小麦都隐瞒了这么久，那就根本不会告诉sophie真实的病情，也不会接受sophie的帮助。她只能通过许小麦了解寇彦儿的病情，所以她只能用虚张声势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挫败感。

sophie根本没有身份原谅或者不原谅许小麦。放在其它场合，许小麦会反唇相讥。然而现在，许小麦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许小麦已经被愧疚和担忧压倒，其它什么都顾不上了。许小麦离开公司，直奔机场。

sophie坐在办公桌后，用中指和食指两根手指揉搓着太阳穴。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她在挣扎，到底要不要直接去问候寇彦儿。她对许小麦的信任感再次降低，她难以想象，关系如此亲密的人，怎么会连对方生病了都不知道，愚蠢的迟钝。这样的人不配谈恋爱。更不配跟彦儿这样的好女人谈恋爱。

sophie等到第二天下午，没有接到许小麦的丝毫信息。思虑再三，sophie终于坐不住了，她必须要去看看寇彦儿。她要亲自去关心寇彦儿。

93.

“我到广州了，可以去看你吗？”sophie试探着给寇彦儿发了微信。

sophie坐在医院附近的一间咖啡厅里，等着寇彦儿的回音。她以为会等很久，然而寇彦儿的回复很快就来了。sophie飞快地划开屏幕，然后松了口气。

“有人，晚一点。”

寇彦儿毫不迟疑地答应了，而且是想单独见自己。sophie刚刚松下的那口气忽然又提了起来。这不是彦儿平常的作风。

sophie重新点了一杯咖啡，继续等待寇彦儿的召唤。

此刻在寇彦儿身边的人是谁呢？

许小麦走进病房，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了寇彦儿很少提及的自己的母亲和小扣子口中的只爱跳广场舞的外婆。老太太年轻时应该是个漂亮女人，保养好是一个方面，天生丽质才是根本。

但是，许小麦从老太太保养良好神态矜持的脸上，看到了心不在焉和烦躁。那烦躁与其说是担忧自己的女儿，更像是对现状的失望和不耐烦。

寇彦儿沉默地靠着床头坐着，双手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机，微蹙着眉，眼睛似乎看着老太太，但视线却根本没有焦点，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老太太还在没完没了地叨叨，从寇彦儿的神态可以推断，老太太已经叨叨很久了。

“我说了吧，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现在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你看看李志强现在过得多好，又生了儿子，又升了副处长。你说你现在这一病，怎么办呢？我一把老骨头是不需要你管了，小扣子呢？谁帮你管？当时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不要离婚不要离婚，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没办法了吧…”

“彦儿，这是阿姨来了吗？”许小麦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款款走近寇彦儿的病床，果断而自然地打断老太太的喋喋不休。许小麦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身体殷勤地略略前倾朝向老太太，眼睛却是看着寇彦儿，用眼神安抚着彦儿。那眼神似乎在说，“不怕，我来应付。”

寇彦儿点点头，“小麦，这是我妈。”然后就没有了下文，也就是说，并没有进行双向的介绍。完全是“好，交给你应付。”的意思。

寇彦儿看似很强，实则仅仅是自己努力不求人而已。人际交往能力是她的短板。如果跟许小麦比，那就不是一般的短，是非常短的板。短到连自己的母亲都难以应付。所以长期以来，她对老太太采取了躲避的态度。除了应尽的义务和必须回家看看的逢年过节，彦儿是绝不愿意惊动老太太。要不是手术需要老太太签字，彦儿都不会通知她。这样的批评唠叨是一定会发生的。现在的寇彦儿已经被突然而至的疾病搞得心力交瘁，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老太太。甚至连自己的病情都不想跟老太太细说。

“阿姨好！我是许小麦，彦儿的朋友。”许小麦马上自我介绍。她没有在“朋友”前面加任何修饰词，比如好朋友，最好的朋友等等。这既是一种可进可退的圆滑，也是一种气势上的需要，那表明，她的存在不需要老太太的认可。

“许小姐，你好。”老太太冷淡地回答。

“您叫我小麦就好。阿姨您请坐，渴了吧？您喝点水。”许小麦一边说着话，一边顺手拉过一把椅子，老太太被许小麦亲切而有力地搀扶着摁在了椅子上。

老太太竟然一直都没有坐下，就站在病床尾。这个举动表明，她没有准备在这里呆很久。然而，现在忽然被许小麦摁在座位上，地势低了下来，强势便神奇地被压了下去。但是老太太终究是个厉害的女人，她虽然坐下，但是腰背笔直，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气势。

“我不喝冷水。”老太太扫了一眼瓶装水，回答得很直接。

“阿姨果然很懂养生呢。难怪阿姨皮肤保养得这么好，一看就特别有气质。那咱不喝冷水，阿姨吃桔子吧。”许小麦又拿起一只自己刚买上来的桔子递了过去。

许小麦话中混乱的逻辑让寇彦儿哭笑不得，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妈妈会受用这套言词。

果不其然，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一点。但是还是不吃桔子。

“许小姐，你也坐。这次麻烦你了。”老太太客气地说。

许小麦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真心心疼彦儿。老太太坚持称呼许小麦“许小姐”，那是一种近乎不通人情的冷漠，让许小麦相当怀疑，寇彦儿到底得到过多少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