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麦敏锐地从sophie身上嗅到一丝焦虑和沮丧的气息。人对同类会敏感。
然而,当sophie苍白着面孔真出现在眼前,许小麦还是非常吃惊。有一瞬间,她觉得sophie应该不认识她,但是又不确定。许小麦接受面试时没有见到sophie,而是总经理陆航。
许小麦犹豫了短短几秒,但足以错过与副总相认的机会。sophie虚浮的步子走出厕间,勉强冲那个中年女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有事,谢谢。”
许小麦和中年女人都退开一步,腾出空间,让sophie通过。
然而逞强是徒劳,sophie并没能走太远,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捂着腹部。
“哪里不舒服?”中年女人关切地问。
“胃痛。”sophie皱着眉,服软了。
“我去给你拿杯热水?”中年女人问道。
“我去拿。”许小麦宁愿取水,可不想独自面对sophie,谁让她刚才错过了相认的机会。
3.
许小麦找一杯热水也是颇费一番周折,当她端着温热的水回来时,中年女人正蹲在sophie面前,轻轻揉按这她的膝盖内侧,一看就是所谓的穴位按摩。
sophie的面色明显舒缓,大约是胃痛缓解的缘故。而且她正在和中年女人讨论中医和穴位的奇妙功效。
许小麦推门进来,中年女人扭头招呼,而sophie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然看着中年女人,似乎还在琢磨刚才的谈话内容。
许小麦发现,sophie只在走出厕间时扫过她一眼,之后便没有再将视线转向她,一眼都没有。
许小麦猛然意识到,sophie是认识她的,否则出于礼貌也不会视她为无物。
“sophie,喝点热水。”许小麦果断相认。
sophie抬头冲许小麦礼貌地微笑,接过水杯,“谢谢!”那笑容证实许小麦的猜测,她认识许小麦。
许小麦心中暗骂“这女人真阴险!”
中年女人很是意外,“你们认识?”
“sophie是我的老板。”许小麦向中年女人解释,眼睛却一直看着sophie,“刚才很抱歉,我以为你不认识我。我是许小麦,刚刚入职。”
“你好,许小麦,见到你很高兴。”sophie没有解释什么时候认出许小麦的,并且,看起来她也没有因为见到许小麦而高兴。
笼罩了许小麦整晚的感觉再次涌来。那两根烟是白抽了,许小麦沮丧极了。
中年女人将sophie刚才为按摩穴位撩起的长裙放下,站起身,“没事我先走了。你最好还是回去吃点药。”
中年女人意味深长地朝许小麦看了一眼,那眼神许小麦解读为:“你的老板你照顾。”
许小麦用哀怨的眼神回答:“我受够了,我想回家。”
中年女人安慰地拍了拍许小麦的肩,“再见。”说完便往外走去。
“喂,哎,”sophie站起来,阻止她离去,“我还没有你的电话,怎么再见你呢?”
中年女人停住脚步,好笑地扭过头来,“再见只是一种礼貌的说法而已。”
sophie似乎已经忘记了胃疼,她跨前一步,“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中年女人好奇地转回身,等待提问。
“小麦跑到这里是抽烟,”sophie指了一下许小麦,“我是来呕吐,那你为什么呢?”这是会议楼层,这层楼没有餐厅,此刻也没有会议,她们三人都是其它楼层跑来的。
中年女人笑了,“我来如厕。”
“什么?”sophie楞了一下,似乎没懂。
“如厕就是来尿尿的意思。”许小麦没好气地帮老板解释,然后转向中年女人,“我老板是外国人。”
“哦。”
“哦。”
sophie和中年女人同时明白了。
“你知道我们的名字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呢。这不公平。”sophie又往前走了一步,已经站在中年女人面前。而且,她讲话时眼神明亮,兴味盎然。
许小麦有点愣神,这是怎么个意思?她怎么隐约嗅到了调情的味道?还是自己不够了解外国人的风格?
“我叫莫云非。”
“我们三个人可以安排一次吃饭,那种有趣的吃饭,不会想躲进洗手间的那种。”
莫云非笑了起来,“你老板果真是外国人啊,我们哪里躲进洗手间吃饭啦?”
许小麦发现莫云非笑起来挺好看的,甚至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许小麦发现这些年她越来越会欣赏中年人的美了。
sophie也意识到了自己语言上的不妥,但是毫无羞愧之色,“现在将我们连在一起有一根纽带,我们不能剪断它。我要怎么联系你呢?我来约会你们。我可以找到许小麦。”
sophie不流畅的中文让人心软,莫云非自然的就迁就了她的要求,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她对眼前的两个女人都极有好感,她愿意交这两个朋友。她们仨很快互留了电话。
“一言为定!”sophie满意地收起手机。“再见!”
与许小麦走回餐厅的路上,sophie又恢复了少言寡语的态度。
许小麦知道,sophie对她没有好感。她对sophie的印象原本相当不错,但是现在她很沮丧,她当然不会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哪怕这个女人是有魅力的。
更要命的是,许小麦对这次的回头草更加疑虑重重。
4.
莫云非回到自己餐桌时,依然保持冷漠脸,但是与离桌时的冷漠脸稍有差别,现在的冷漠中有轻松,离开时有的是紧绷。
如此高档的餐厅重点根本不是美食,而是排场。觥筹交错间表面是交流,其实是交换,利益交换。
莫云非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她只是利益交换方的家属,今天列席,就是一个掩护者的角色。她要掩护的是她那个科技局副局长的丈夫范智。她以前很少参加范智的饭局,范智也乐得自由逍遥。他跟大多数成功男人一样,机会很多,主动或被动献媚的女人多得不得了。
但是现在不行了,反贪反腐形势严峻,各项纪律密集出台,他根本不敢造次。这次是大学同学以同学的名义邀请,他为了证明确实是私人晚餐,必须要莫云非帮忙。他好一番请求,莫云非才答应。
莫云非答应来,多少有些同情范智。结婚时滴酒不沾的范智,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早已有了酒瘾。如今忽然没有了应酬酒局,对于范智来说真是难熬,常常在家唉声叹气,莫云非也是不胜其烦。至于范智身边的莺歌燕舞们,莫云非早就没有兴趣较劲。
人来了,但是莫云非觉得莫名的烦。
早年她偶尔的列席饭局,常常被这些男人们的各种炫耀恶心到。他们炫耀自己的能力,在莫云非看来,所谓的能力其实就是手中的权力罢了。范智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你知道我的一个小时时间值多少钱吗?”然后便说出一个惊人的数字,大家纷纷连声赞叹,好像那些范智审批过手的钱就是他自己赚来的一样,都成了他的身价。
今天可好,画风改了,但是恶心依旧。
如今的画风开始走朴实比穷路线。
整顿饭,男人们一个个忙着细数早年的饥饿困苦,好像谁吃的苦大,谁就能力更强一般。这个说从来不能吃饱,一个馒头分两顿。那个说冬天没有棉裤瑟瑟发抖。这个说冬天睡凉席,用皮带把被子捆在自己身上,她简直怀疑他们是从中学时关于居里夫人的读物中找到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