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相忘还是相望，非得二选一吗

收到谢朗礼物以后，我对她的态度缓和不少，可谢朗的工作无可挑剔，她也似乎总是避免与我直接对话，还保持着一下班就被童画领走的状态。我因为范轩带进的圈子，又给公司里拉了几个项目，每周仍会被范轩接走两三次，上次她给我办生日会算是没有给她面子，她也不再提起那件事，彼此间算是有礼有节。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继续等，等什么呢，我很茫然。除了晨跑以外，我开始夜跑，故意横穿谢朗的小区，却一次也没有遇见过她。而时隔这么久没有私下的电话或信息，突然再问她本应好了的伤似乎太突兀了。夜晚，抱膝坐在贵妃榻上等谢朗家亮灯成了睡前必须做的事，如果亮了，也常常是11点以后，或者干脆就整夜漆黑。

进入八月的首个周二例会，我宣布了19号那个工作周带刘悦然和谢朗赴日进行先期拜会的决定。散会以后，躲了我一个多月的谢朗站在玻璃门外扣门。我抬起头与门外的她对望了几秒钟，她也看着我，目光很坦然。

“进来。”

“肖总”谢朗穿了件长袖浅粉色麻衬衣，袖子卷到手肘位置，她瘦了，其实每天能看到她一眼，她还是瘦了。

“先坐下，”我指了指办公桌对面正对我的那把椅子，“有事吗？”

谢朗犹豫了一会儿，拉开椅子坐下，“是，关于赴日先期拜访的问题，我想跟您请假，推荐您带上王笑一起去，他的日语口语很好。”王笑是企划部去年下半年入职的那个日语三级的男员工，之前的工作是酒店体验师，在业内小有名气。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我在生气，而且越来越生气，我相信她能看出来。好半天，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理由？”

“我目前家里有些事，这个一两个月里处理不完，我不会耽误平常上班的时间，但是出长差实在无法办到。”谢朗唇线绷紧，拒绝出差的决心似乎很强烈。

“家里有事？你父母身体还好吗？”我给她找了个台阶下。

“爸妈都好，是我个人的事，不方便说。”又来了，谢朗你知道这样说话很伤人吗？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如果不是办公室玻璃围墙的可视性，我绝对会对谢朗同学进行壁咚式严刑逼供，你的沉默已经让我受不了了，那句有名的话怎么说的来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请您再考虑一下，希望您能体谅我的情况，目前我正在负责布展相关工作，现在展位的3d示意图，还有背景板设计以及现场播放的我们分公司自己做的宣传片都是我在做。目前公司里没有能够跟进并代替我一周的人选，临时外包出去，只能更浪费时间并且抬高预算。另外，我想您应该知道，拜访日企，您需要，非常需要带一名男性员工。”谢朗的眼神是安静的，这些借口也有理有据。我词穷了，我总是说不过她。

“你先出去吧，我再安排。”我心里彻底泄气了，硬撑着气势等她关上门离去。下午，把王笑叫进办公室，通知他代替谢朗的消息，让他尽快安排签证。

下班范轩接我吃饭，我和谢朗随下班大部队同梯出的大门，童画毫无意外地等在门口，我没有停顿，大步走向范轩坐进车里才向她们的方向看去。童画正挽着谢朗的手臂站着，小鸟依人的模样，微微抬头看她说着什么，一脸雀跃的样子。谢朗侧脸看着她，我们的车子启动向前行进，离她们越来越远，但最后，谢朗对着说完话的童画笑了，我的谢朗笑了，好久没见到她笑了。

饭桌上，我告诉范轩不用她在我身上再费心思，她的诚意我心领了，可她不是我要的人，我也不是她要的女人。范轩挑眉告诉我，她知道我心里有人，对她来讲，能用努力赶走我心里那个人是一种莫大的成就感，她说她觉得我喜欢比自己强的人，所以她正学着在事业上做出些成就，她说我对她来讲是特殊的存在，使她对我生出一份长久的欣赏。我听着她这番自负的言论，感到自己真是对牛弹琴。

日子继续紧张而忙碌，周五下班前，我接到李梓瑶来的电话。

“肖钦，你晚上有时间吗？”

“正在进行这周的收尾工作，要加一会儿班，怎么，有事？”

“嗯，你下了班能不能到一心亭来一趟，多晚我都等你。”李梓瑶语气有些焦急。

“我争取七点钟过来。”放下电话，左思右想，我们的交集只有谢朗，莫非谢朗真的出什么事了？

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完成工作，我到一心亭的时候还算准时。拨开门帘进去，吧台座位上只有一个客人，背影有些眼熟，我看了看门口儿排队的大部队，不太明白吧台这么空为什么不放人。月余未到一心亭，李梓瑶添置了日式薄纱屏风把每个小桌隔开，更增加了风格也更注意了隐私。她看到我，招手让我到吧台边男客人旁边坐下。男子转头看我，原来是几面之缘的乔梁。

“你这是？”我看了看擦得干干净净的空吧台，又看看李梓瑶。

“第一波客人已经走了，今天吧台不翻桌，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说完瞪着乔梁，“你，说你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一头雾水看向满脸委屈的乔梁。

“肖总……。”

“叫我肖钦就好。”

“……。好，肖钦，我不知道你和谢朗之间有感情，不过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知道，我也会做一样的事……。谢朗……。她和童画，不容易。”噢，原来还是关于这两个人的。

“我和谢朗……。我们之间不能说有感情。”当时看着手中那杯日本茶的我肯定是一只怨妇。“瑶瑶，你叫我来，为了说这个？”

“肖钦！你和谢朗这两块木头！你是不是看见童画总接谢朗下班就以为她们复合了？难道你要就此打退堂鼓吗？”李梓瑶脸憋得通红，“还有你！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充什么红娘，到现在了还撮合谢朗和童画，童画伤过她多少次了？！数的过来吗？你看不出来她现在的为难？看不出她一点儿也不快乐吗？！”照这么喊下去，客人会被吓跑的……。我拍拍李梓瑶按在乔梁面前的手。

“说实话我被你们说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来龙去脉能不能告诉我？”

乔梁看上去对我是有防备的，表情仍带着不乐意，“这要说来龙去脉，一个礼拜也说不完。”

“谁让你从头儿说了？从头儿说也是我说，你算哪根葱？你就把这回怎么回事先告诉肖钦！”

“………………。其实我是真的出于好心……。”乔梁翻翻眼皮看看我又低下头看桌子，“去年秋天，童画的妈妈在我们医院查出来胃癌中晚期，年底做了三分之二胃切除手术。那时谢朗忙前跑后的，这事儿你也知道，你也没拦着。“他又抬头直视李梓瑶，瑶瑶没有理他。“她妈妈做手术之前就吐口认了谢朗，等于谢朗和童画在一起的唯一障碍不存在了，你得知道他们为了这个等了十多年，谢朗这辈子只认童画一个人……。”

“等你妹！说现在！肖钦这是他一面之词你先不要理会。”我笑笑，钝刀子割肉，原来是这个感觉。

“童画妈妈术后恢复的不好，需要二次放化疗，但是童画家里没钱了，之前手术费住院费也是谢朗出的。今年开年，谢朗付了放化疗费用，她妈妈治疗后有些缓解就回家静养，我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不久童画找我哭诉说谢朗又离开她了，我就以为她们又只是吵架，毕竟这些年里她们分开的次数太多了。前一阵，就是谢朗车祸住院那会儿，童画妈妈病情再次恶化，去检查结果还是向肝肺扩散，人就剩拖日子了，如果住院的话，能拖三个月左右，人也不会那么痛苦。可是她妈妈知道家里没钱，拒绝一切治疗，问她有什么遗愿，她说想看着童画和谢朗好好的，因为她知道谢朗会疼童画一辈子。我就给童画出主意，让她到你们公司门口等谢朗下班，让阿姨打电话亲自说要见她…………然后……。然后俩人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天天在医院同进同出的，谢朗可能是工作压力大吧，确实不怎么笑了，可我看其他很正常啊。”

“你听听……。你听听……。正常你个大头鬼！”李梓瑶抖着手指着乔梁，“你知道个屁！谢朗三月和童画说分开是要和她划清界限，是因为童画对她才叫纠缠，她仁至义尽了你明白吗？不能因为她重感情，不能因为她孝顺就这么欺负人！”李梓瑶拿走乔梁面前那杯茶，白手巾用力擦了擦吧台面，“恕不招待，送客！”

乔梁张口结舌的在我和李梓瑶之间看了一会儿，灰头土脸地告辞走了，留下我们俩沉默对视了一阵。李梓瑶叹了口气，转身进后厨端来一个餐盘在我面前放下，是一小碗蛋羹和店里的招牌芝士乌冬面。

“谢谢，我吃不下。”我用力牵了牵嘴角。

“你也平复下情绪，加班肯定没吃饭，在我这儿饿着了，谢朗找我算账我可担待不起。好歹吃一点吧，你吃着，我给你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