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十年（五十一）

2012年，夏末

前两天，台风海葵即将登陆的时候，金融区里的气氛也似乎被海葵搅乱了一些，加班的我从门缝里偷偷看看门外的同事们一脸焦躁的样子，自己也有点坐不住，于是找出了一叠我都懒得看的蒜皮小报告敲开曾美玉的大门，今天强烈渴望课间休息的我强烈要求办公室奸情这个福利。看到曾美玉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敬业而焦急地盯着电脑屏幕，理都没有理我。我开始自我检讨，人家领导稳坐钓鱼台，你丫的怎么能这么放松自己呢？我心里这么想着，就赶快把手上那些蒜皮小报告拿给曾美玉，表示一下我的敬业和配合的态度，曾美玉伸出一只爪子接了，还是一脸紧张地盯着屏幕，我想，是不是我们家的小金库出问题了呀？我在这领域可是比曾美玉在行多了，于是我伸长了脖子往屏幕上看一眼……

尼玛！曾美玉你丫的怎么可以这样！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跟畜生一样干活，你丫的自己躲在办公室里偷看奥运会？还是男人！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曾美玉见我发现了她的偷懒行为，装作很憨厚地笑一下，露出十多颗牙齿，“我和方片七打赌了的，你要支持我嘛。”

我一听她这么说，马上就息怒灭火，方片七那个女人必须要赢她！于是我噌地一下坐在曾美玉的办公桌上，从曾美玉的抽屉里找出来一盒薯片，和曾美玉同仇敌忾地为那个一身屎黄色的男子加油……

难得清闲的我坐在曾美玉的办公桌上一边偷偷享受着曾美玉的制服诱惑，一边又看着窗外横飞的雨点，无比的惬意。

2004年，仲夏

大三快步地走出了我的生命，我和曾美玉跑步进入了大四预备班。

我和曾美玉经过无数次的暗示、揣测和明面上的交涉最终达成一致，曾美玉陪我在国内读研，等习朴身毕业找到工作赚了薪水，我和曾美玉也完成研究生课程之后，我们一起出国。

老实说，大三结束了才开始准备考研事宜真的有点晚，我们又都不想留在本校保研，曾美玉大概是不想每天看到习朴身，我嘛……我大概是……不想看到曾美玉看到习朴身闹心，总之很混乱。

那段时间里，我和曾美玉每天都埋首书堆，曾美玉破天荒地配合我吃上了传说中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对，不是老坛酸菜，不是香辣牛肉，就是传说中那红色经典包装加量不加价经常能吃出两个叉子一袋调味料的红烧牛肉面。我们奋斗在两个人的小窝，没有人的教室，全是人的图书馆，我们抵挡着各种情侣你侬我侬的视觉攻势和图书馆里N天没洗澡的猥琐男的体味，看着曾美玉坚定地，果断地，拿起她自备的银叉子，吹开纸碗里的蔬菜干尸，挑起五根面塞进嘴里，我心里由衷感慨，尼玛，我和曾美玉上辈子一定是在陕北的窑洞里私定终身的！

习朴身比我更惨，建筑系=民工系，这是在我心中多年颠扑不破的逻辑，我经常在约会的时候看着他胡子拉碴背着一个像我家过节时候擀面皮的案板一样的画板，还有无数像容嬷嬷银针一样的铅笔头，最可恶的就是传说中那些各种钢尺直尺三角尺，尼玛，我和习朴身谈恋爱之后就对这些东西深深地反胃啊！

曾美玉对习朴身的憎恶又多了一层，原因是这样的，习朴身又接了一个沙盘的活儿，做不完，只好送到我家里来请求我的帮助，尼玛那时候我是多么有爱的一个孩纸啊！我不顾曾美玉的各种怜惜和不满迅速拿出五个书签把刚才翻出来的资料一个一个夹起来，然后洗了手，坐在厨房里把图纸钉到墙上，开始为习朴身干活儿。现在想想，尼玛我当年就有骡子的精神了。我坐在厨房，闷热得不行，打开窗户还怕蚊子飞进来咬了曾美玉，我感觉到汗水从我的脖子一直流到我的腰，实在太热了，于是我拉上厨房的百叶窗，脱下上衣，像个男人一样光着膀子拼装模型。我苦逼的人生其实早有预兆。

也许是习朴身寝室里环境太差，也许是习朴身拿来的这些塑料板太脏，也许是其他的原因，反正在曾美玉看来，习朴身简直是罪大恶极，应该马上被五马分尸或者一千多刀凌迟，因为从习朴身拿来的那些材料里，钻出了一只看起来很羸弱的——小强。

小强啊……小强……强……

曾美玉拿着一瓶冰凉的苏打水到厨房想给我降降温，看着我光着后背叉开腿一手拿着胶水一手按着塑料的骇人姿态，非常无语地叹了一口气，她放下水瓶打算来给我说教的时候，惨剧就发生了！

曾美玉有个习惯，每次她做好了准备打算“教育”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伸出一只手扶着任何她能扶上的东西，然后气运丹田，一脸我很遗憾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一样的表情来教育任何人，百试不爽。

那天的曾美玉穿着一条刚刚被我夸奖为最衬她的裙子卖弄风骚，开始她经典的“教育”，她一手扶上我家厨房的桌子，一手很遗憾地扶着脑门，刚要气运丹田，破了功，发出一声至今为止还让我无比害怕的尖叫，“发发！”

尼玛，我不是小强……

只见那只略显青涩的有着文艺青年和二逼青年显著特色的小强，正顺着曾美玉的手臂，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它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从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我被曾美玉魔音震耳，一时之间没有想到万全之策，就在我看见小强爬进曾美玉衣服想要探索一下曾美玉的发育状况的时候，我本能地，拿起手上一片塑料板，啪！

这个世界，安静了……

曾美玉，安静了……

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一股冷风从我身上吹过，我，也安静了……

曾美玉无力发出尖叫了，她哆哆嗦嗦地慢慢滑到地上，哭都哭不出来，我看着曾美玉一脸痛苦的表情，我知道她在衡量切掉一块皮值不值得。

我无语了，我蹲在曾美玉的面前，十分诚恳地问，“美玉，疼吗？”

曾美玉一脸被人强奸后不想活了一样的表情，“脏啊……发发脏啊……发发……啊！！！”

尼玛，又是魔音……

好吧，那只小强从曾美玉的裙子角又爬了出去，这只羸弱的小强，这只信了春哥的小强，这只打破牛老先生定律的小强，它依然存在，它思，故它在。

小强拖着受伤的身躯向西南方向一路急行军，我脱下曾美玉脚上的一只拖鞋砸过去，尼玛，失败！我又脱下曾美玉脚上的另一只拖鞋砸过去，尼玛，还是失败！那只孱弱的小强拖着自己羸弱的身躯活生生钻进了我家橱柜里，我遍寻不着那只黑色的小蟑螂。

我的追杀行动破产后，赶快回去向在厨房地上坐着的受到惊吓的曾美玉报告情况，曾美玉听后一脸暑期档绿帽王爱新觉罗四爷的表情，“不要让我看到习朴身！”说完气呼呼地光着脚丫跑进浴室，我知道，这个月水费又要超标了。

2009年，冬至

今天是冬至，今天应该吃饺子，今天我很忙。

我在公司里和江婉仪加班到深夜，她下楼去透气，顺便买点夜宵回来，我知道她起码要四十分钟才能回来，按照惯例来说。我看着桌上的电子钟有点焦躁，手上的一份报告写了四天依然没有进展，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我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急，我可以。

我站起来到外面看看，想要看看还有没有别人也在加班，只看到办公区里黑漆漆的一片。好吧，现在我是一个人在奋斗。既然这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可不可以让我放纵自己一次，就一会儿，我很想你。

我拿起桌子右角的相框，照片上我戴着学士帽坐在树上笑得轻狂，我看着那时的自己，轻轻地叹息。我打开相框的后盖，抽出我的照片，露出我和曾美玉唯一的一张合照，照片里她和我一样戴着傻傻的学士帽，淡淡地微笑，就像一首诗中写的那样，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而我，站在她的身后，圈住她，一个轻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得意地笑。我们的背后，树木葱茏，岁月静好。

我慢慢地摸着玻璃下曾美玉那张年轻的脸，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着她，一滴眼泪从我眼里溢出，砸在玻璃上，溅出一片水渍，又一滴，再一滴……

是不是我，从今以后，都只能在一个人的夜里，怀念你？她们说，你和XXX的二公子走到了一起，她们说，你和陌生人出现在聚会里，我只能从她们的嘴里听到你的生活，我像个懦夫一样，只敢从她们的嘴里打探你的人生。

拿起手机，找到那一个号码，“今天是冬至，饭要吃饱酒要喝少，一定保持心情好。：）”发送成功。

很快地，“谢谢，你也是。”

我泪如雨下，为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江婉仪的脚步声出现在我的耳中，我把相框恢复原样，擦掉脸上的泪，对她笑笑，“老板你今天好快啊？就这么怕我误工吗？”

江婉仪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我去买吃的，听到今天是冬至，就买了些饺子回来……你怎么哭了？”

我擦擦眼角，“我好想我家那位。”

江婉仪点点头，放下手里热乎乎的饺子，坐在我的对面，继续工作。

我咬一口饺子，江婉仪的手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