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眼底无离恨？

2003年，开学前一天

我告别了妈妈，只身一人回到国内。

机场依旧是那么喧嚣，刚刚过完了春节的中国仿佛还沉浸在节日的欢乐里，我一个人慢慢地步出机场，走向接送的车辆，又是一年春天。

在车上，我忍不住打开许久没有开机的那个手机，诺基亚开机的画面映进我的眼里。等待，信号出现，画面正常，几十条短信中却没有钱清的，我有些颓然，这是我要的结果吗？我这样做，是把她推向了更远还是伤了她的心？曾美玉，是不是你的爱太过于自私了？是不是你的爱过于蛮横？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看到我的心呢？发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车子很快驶到了我们的小窝，我提起大大的行李箱站在楼下看着楼上那个依然开着灯的窗口，终于，是要面对了吧？

我很艰难地把我的箱子抬上楼，拿出那串挂了花猫玩偶的钥匙，打开面前的铁门。

家里一片寂静，两千万正在进食，看见我回来，极高兴地喵喵叫了两声就跑过来蹭着我的腿，一脸撒娇的样子，让我有了一丝暖意。我回身关上门，抱起两千万，小家伙看起来过得很好，肋间都是软乎乎的肉，毛皮也是光亮，想来她是用心对两千万的。可是，她呢？我看看鞋柜，她最喜欢的那双蓝色阿迪达斯摆放得整整齐齐，她在家的，难道她还在为假期里的事情和我冷战吗？

想到这些，我心里有些不快，放下两千万，换了鞋，走进屋里去。在卧室门口，我停下。她瘦了，她背对着我，侧卧在床上戴着耳机听歌，又是那些英式摇滚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你是真的没有听见我回来，还是依然不想理我？想到这里，我有些踌躇，但还是舍不得离开，我看见她卷起头发，露出脖颈后面很长的两条发尾，她的发质很硬，但发尾处的头发却是软的，像小猫的绒毛一样。自从我们住在一起，我总喜欢睡前转过身来摸摸她的发尾，她在睡梦里感觉到我的触摸便像两千万一样地蹭过来抱我，贴在她的胸口，数着她缓慢有力的心跳，听到她绵长的呼吸，我有种说不出的安定。而现在，你依然像从前那样，如此，我可以像从前那样，再去摸摸你的发尾吗？

我侧跪在床上，慢慢地靠向她，伸出手抚上她的脖颈，感受着她依然柔软的发，发发，这样子的你让我越陷越深。

她感受到我的抚摸，侧卧着的身子转过来，像在睡梦里那样，慢慢地，把我圈在怀里，她闭着眼睛，慢慢地说，“美玉，你不要动，让我抱抱你，我好想你。”

我感受着她的气息，感觉到我的语气越来越软，“为什么不联系我？”

她依然慢慢地，“我怕你生气。”

我想要说话，她忽然把头埋到我胸前，“嘘，让我听听你心里在说什么。”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你心里说，美玉很想暴发户和两千万。”

我被她的神情扰乱了心神，心跳仿佛停了一拍，无意识地轻轻说出一句家乡话，“我爱你。”

说出这句话之后我立即清醒了，我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向我的头脑里涌去，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不知所措。

她摘下耳机，坐起来有点疑惑地看着我，“哪里歪了？我扎头发的时候照镜子了。”

我顿时有些无语，还有点失落和庆幸，我被这种复杂的心情搅乱了心智，看着她不知所以的样子，忽然有点羞赧，伸出手去拍她的额头，“我说我饿了！”

她顿时一脸阶级仇恨状，“曾美玉你个好吃懒做的资产阶级！”

我被刚才过于激动的情绪耗尽了体力，躺在床上，不想动，“我说我饿了，饿了，饿了饿了饿了!”

她悻悻地爬下床，走的时候念叨着，“我爱你，我饿了，我爱你，我饿了……哦，今天又学会一句。”

我僵在那里。

不长的时间，她从厨房走出来，“美玉，你在床上吃还是起来？”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红，“我不想动了，床上吧。”

她很理解一样地点头，“也是哦，你肯定累了，我做好了给你端过来。”她转身，嘴里冒出一句“扬了二正的小样！”

我闭着眼睛，“你说谁？”

她转过身来，又是一脸阶级仇恨状，“曾美玉你补习东北方言了是不是？我在你面前从来不说东北话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习朴身那个天杀的教你的？”

“我饿了，飞机上一直没吃东西，整得我现在贼饿。”

“美玉，咱能不这样吗？我听见你嘴里说出东北话有种想去捏死两千万的冲动。”

“为什么？”

“没事，没事，你说得挺好，我做饭去了。”

我看到我的晚饭，很惊讶。一碗雪菜肉丝面，一碗鳝丝面，还有一碗说不出名的上面洒满了碎肉的面条，旁边摆着一碗有股酒香的汤。

没等我问，她就像一个老嬷嬷一样地开始说，“美玉啊，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就可想你了，我就回家呆了五天，然后就急匆匆地回来了，我买的还是个硬座呢！我爹说我不孝顺，朴身都快变成小媳妇了，他说我抛弃他，但是我想你啊，我还想给你赔礼道歉，我知道钱啊物的你都不稀罕，报纸上不是还说要抓住一个人，首先要抓住他的胃吗，我思前想后反复验证，觉得这是正确的，所以我就跟咱学校后面你最爱吃的那家饭店学艺去了，哎呀，你看看我的胳膊上被油烫了好几块呢！还有啊，他们可黑啦，我学了八天，一天收我八十块呢！不过我天资聪颖世上少有，把他们的招牌菜都学得差不多啦！我正式宣布我现在的厨艺完全可以满足你这个挑剔的胃，你就给点面子，尝一尝吧！嘿嘿，你看这汤，我可是煞费苦心从饭店老板娘嘴里撬出来的方子，黄酒老鸡汤，专治大姨妈的时候肚子疼！这汤我已经反复煲了五天啦，你快尝尝，看看钱大厨的手艺怎么样。”

发发，你不仅抓住了我的胃，也抓住了我的心，你这样子对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爱呢？就算是抢，就算是偷，我也一定要你在我的身边，永远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