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风确最无法面对的是吴凌峰和王琳了。虽然她说自己准备好了，但是这种事情光单方面思想上准备好也不见得真管用。

而对于我来说，我并不需要风确跟我一起去直面我的父母，她只要不退缩不拆我的台就足够了。

我一向认为，为人儿女，只要内心够强大，够独立，够坚持，就没有什么是必须服从父母的。就象吴凌峰，他正在慢慢地不情不愿地接受我的性向。父母又能如何呢？人其实最怕的是犹豫不决和摇摆不确定的状态。有了结果，只要在正常范围内，就一定是可以承受的。

人的承受力是无限的。

当吴凌峰来出差时，我主动要求与他见面，而且是在他的酒店。吴凌峰很意外，他一定意识到我有话要跟他谈。

我没有让风确跟我一起去，我需要独自面对吴凌峰，这是我们父女间的沟通，在不确定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我不会贸然让风确出场。

“爸，我已经确定我爱的女人了。”

“可以带我见一见她吗？”吴凌峰早有思想准备。

“是的，我是想带你去见她，但是在见她之前，我需要让你知道她是谁。”

吴凌峰疑惑地看着我。

“陆风确。”我盯着吴凌峰的眼睛。这是风确当年教我的，这可以传达给对方信心和决心。

听到这个名字，吴凌峰惊呆了。

我也不吱声，就这么一直看着吴凌峰，等他镇定下来。

吴凌峰掏出烟，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着烟。猛吸了几口，他才稍稍平静一点。

“为什么会是她？”

“因为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这个你知道的。”

吴凌峰听到这句话，脸一下子涨红了。我觉得我这后半句加得多余，而且有点不太好，刺激到吴凌峰了。

“你是用这个方式来报复我们？”吴凌峰表情愤怒。

“爸，你把我想得太狭隘了。你们不欠我什么，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你们，哪来的报复之说？这只是一个巧合。我幸运地遇到风确，让我了解她，爱上她。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可以爱女人，但是不可以是陆风确！”吴凌峰说得斩钉截铁。

“爸，我可以爱任何人，包括陆风确。我是一个成年人，我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爱情。”我语气坚定。“当年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你就告诉我，成年人都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让我不要管你跟我妈的事。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我真正理解你说的话了，每个成年人最需要的是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要被周围的人们左右。当年我不会干涉你们离婚，所以我今天也不是来请求你的同意，而是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爱情选择。”

“你根本不是来征求我的同意，那你还来告诉我做什么？”吴凌峰怒不可遏。

“因为你是我爸，而且是个很好的爸爸，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认可和祝福。”

“你做梦！我真是把你给惯坏了，你有把我这个爸放在眼里吗？”

“我不是把你放在眼里，是放在心里。我爱风确与爱你毫不矛盾。你是我爸，我要一辈子孝敬的人。她是我的爱人，我要一辈子陪伴的人。”

大约是我的这句话打动了点吴凌峰，他的口气略微缓和了一点。

“扬扬，同性恋这条路已经够难走的了，陆风确的情况你也知道，她与你年纪差别这么大，身体又不好，你以后怎么办？你理智一点好不好？”顿了一顿，吴凌峰接着说，“我真想不通，陆风确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爸，你不用怀疑风确的人品。她还是那个你认识的陆风确。当时她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我打动的，就是上次你引荐我们的时候，她才知道我是你女儿。要说错，也是你女儿骗人在先。”

我喝了口水，继续说：“其实你想到的，风确自己都想过了，而且她因为你的关系而坚决地拒绝我，她太不希望伤害你，她一直说你当年对她的恩惠和情谊。她宁愿自己难受，也不想伤害你。你不必责备风确。要怪只能怪我，扛不住没有她的生活。是我对她死缠烂打。”

“但是，你，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辈人，你都岔了辈了。”吴凌峰已经开始乱了。

“我们只有年纪的差别，没有辈份的差别。不要因为她曾经是你的同事，就说与我岔了辈。我也有与你一样大的同事。”

“你胡搅蛮缠。”吴凌峰快要被我烦死了。

而我看到的是吴凌峰已经开始软化了。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不讲理的男人。

“爸，你就接受风确吧。她绝对是个好女人。她不会亏待你女儿的。”我开始撒娇。

“好，就算我不计较她是陆风确。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的身体这么弱，你得照顾她到什么时候？你们年纪差别这么大，她很快就会老了，以后谁来陪伴你？”

“爸，你想得太远了。人这一辈子，能真爱一次就很幸福了。那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爱过，一辈子都在跟一个不爱的人熬日子，这样的人生我不想要。我宁愿在我有能力爱的时候尽情爱一次，把我们想做的事都做了。换个不爱的人，或许更早我就走上孤单一人的路了。”

吴凌峰看出我的坚定了。他沉默地思考很久。

“哎，你要怎么说服你妈呢？要我去跟她说吗？”他不再坚持。

“妈那头，我晚点会去跟她说。我不需要你去帮我说情。”我不会让吴凌峰去跟王琳说陆风确的事，这个太难为他了。“得到你的同意，我已经很开心了。你是天下最好的爸爸。”这个马屁我是拍得心甘情愿。“你还要见风确吗？”我还是很期待吴凌峰能“接见”风确的。

“下次吧，我还需要些时间消化这事。”吴凌峰终究是不愿意面对风确的。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爸，希望你能尊重我和风确，你不要私下打电话去指责风确。她不好受，她都不敢来见你。你能接纳她，就是对我最好的爱。”我走上前，搂住吴凌峰的脖子。我们父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爸，你不必对我太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现在最重点的工作就是把我那个芝麻大的小妹妹抚养成人。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才是给小孩子最好的礼物和教育。”

吴凌峰摸着我的头，有点感慨。“扬扬，从这点来说，我对你的成长是很不负责任的。你也一定要原谅爸。”

“好，我们总算扯平了。”我跟吴凌峰开玩笑。

吴凌峰对我无厘头的说话很无奈，但他终究还是深深要叹了口气。我的事情总是深深伤害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