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你跟踪我？”我吓了一跳，有点恼怒，我不想风确见到我跟黄媛媛告别。这是我与黄媛媛之间的事。

“不是跟踪你，是等你。”风确冰冷的声音。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

“我有我的方式，肯定不是下三滥的跟踪。”风确语气不善，压抑着怒火。

我转身进楼，走向电梯。我恼羞成怒了。我有种被人窥视过的感觉。这些是表面的理由，最根本的是，我心虚，象是被风确捉奸了一般。

我没有想到风确居然默默地跟着我进了电梯。这么久不见，她真是转性了。原来那么矜持的风确，怎么会这么忍气吞声？

电梯门合上后，风确没吱声，但是拉住我的手，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差点蹦出胸膛。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楼层指示灯，她的手指则轻轻抚摸着我的中指。我忽然意识到，她是在找那枚戒指，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我早就摘了下来。

电梯门叮地打开，我站着没动，风确拉着我的手走了出去。直接走到我的门口，“开门。”

我摸出钥匙把门打开。风确率先进了屋。屋里满是烟味，我下午抽了不少烟。

这个有洁癖的女人用手扇了扇面前混浊的空气，环顾着屋子。

她象是来做文明城市视察的领导一般四处看，不过领导显然不满意卫生状况，皱着眉。

拿起我的水晶盘，里面没有戒指，全是烟灰。风确抿了抿嘴唇。

她从床头柜上翻起两个相框，里面是她的照片，她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面色总算缓和一点。相框是被黄媛媛扣倒的，她不愿意看到这两张照片，但是我坚持不肯放进抽屉，于是便折中地扣在床头柜上。

风确站在屋里，除了这两样东西，她什么都不碰。我心里很疼，她是嫌弃。

我自己坐在桌边，低头点了根烟，刚点着火，烟就被风确抽走了。她直接摁灭在水晶盘里。

烟被抽走，我便低着头，呆坐着，既然她这么嫌弃，我也没有什么好热情的。

风确拉了我的手，“你起来，跟我走。”她的口气很强硬。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哪儿也不去。”我赖在椅子上不肯起来。我觉得只有这里才有安全感。我不想离开这屋。

“我不想在这里说，你跟我走。”

“我不。”

“鹤扬，你起来，陪我去吃饭，我还没吃午饭呢。”

“为什么不吃饭？”

“等你下楼。”

我一头黑线，我们这么无厘头的争吵，还是第一次。

看我口气松动了，风确二话不说拉了我的手，直接往门外走。

我半推半就地跟着风确下楼上了她的车。原来她把车停在楼下一个转弯处，坐在车上可以看到门厅里走出来的人。

车里跟以前一模一样，连CD都没有换，刻录的碟上还有我写的歌名。

风确发动汽车开出小区，车速很快，我紧张地伸手拉住了车上的拉环。

车进停车场时，天已经黑了。风确没有下车，而是忽然倾过身来，搂了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拉向她，然后深深地吻住我的唇。

58.

我木然地被风确吻着，没有什么反应。根本上我一直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期待太久失望太久以后，神经都衰退了，人没有精神，蔫了吧叽的，身体心理通通迟顿。

风确离开我的唇，看着我，我面瘫似的低着头。她拉起我的手：“戒指呢？”

我憋了半天，只能说：“找不到了。”

风确叹了口气，“鹤扬，你变化好大。你已经快要是一个我不认识的鹤扬了。”

当然，什么都变了。我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我彻底沦为一只破罐子。我失去了斗志，自信也不见了，我觉得什么也把握不住，自己的身体和感情都把握不住，我能拿什么自信。

我们默默坐了一会儿，风确拉开车门下去，我坐在副驾驶位上没动。她绕过来把我从车上拖出来，“先不说这些，把这顿饭吃了吧。”

我蔫头搭脑地跟着风确去吃饭。风确点的都是我爱吃的菜，但是我根本没有胃口。

风确也吃得很少，可能她已经饿过了头。

这是一顿极为扫兴的饭。

吃完饭，我说：“我想回家，我累了。”

风确抿紧嘴唇，她在努力压抑着她的情绪。她没有对付过这样的我，她所有的主动和忍让都不起作用，象是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也着不上力。以前从来都是我巴巴地粘着她，哄着她，她还真不能习惯来哄我吧。

“好，咱们回去说。”风确终于怒了。把我推进车子，大力合上车门，绕到驾驶位去开车。她把车开得飞快，几次踩着黄灯冲过四岔路口，她不断地抢道变道，她以前总称这样的司机为“马路流氓”，没想到她怒了也可以变成马路流氓。

急驰的汽车让我有点兴奋，我坐直身体，涣散的目光终于聚上焦了。当车从一个摩托边上擦过去时，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当心！”

风确没理我，一直飞奔进她的小区停车场。

她大力拍上车门，锁了车，一把拉住我的手，往楼上走。

进屋，开灯，甩上门。风确把我推进沙发，蹲在我面前，紧紧地看着我的眼。

我紧张地看着她，我觉得她要发飚了，我做好了迎接一个大嘴巴之类击打的准备。

“鹤扬，我想反悔，还来得及吗？”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那么多人得脑溢血，大约都是被风确这种人给惊出来的。

看我没反应，风确扳过我的身体，又问了一遍：“还来得及吗？”

59.

“发生什么事了？”我眨巴半天眼睛，总觉得风确这样子不寻常。

风确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发生。”

“你不是快要移民了吗？”我说出心中的疑惑。

“我前几天已经把移民申请撤回来了。”风确轻轻地说。

“这个还能撤回来？”我没办过移民，我不懂这些。

“移民局在开始正式审理前，会给我们一个最后决定的机会。我就撤回了。”

“为什么？”

“鹤扬，我觉得我真的快要失去你了。我不喜欢这个感觉。”风确把脸埋在我的腿上。

我听得心里直打颤，我如何配得上风确这样的感情？

我犹犹豫豫地伸手抚摸着风确的发丝，手指插进她的发间，那种熟悉的感觉有点回来了。

“回答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风确抬起头。本应该是流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嘛，怎么就被风确演绎得这么波澜不惊了呢？

“我不知道。”我声音顿时轻得象是在嘟囔，人干了愧心事就是气短。我真的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关键是她还能不能接受我呢。

“鹤扬，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你没有爱上那个女人，对吗？”风确看着我的眼睛。

我逃无可逃。跟这样有阅历的女人讲话，真是很吓人。她只是不爱讲话，但是心如明镜，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你爱上她，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知道风确说对了。

“那就是说，我还来得及反悔，是吗？”风确一定要逼我回答她。

“你真的还会要我吗？”我又目光闪闪烁烁，气若游丝。

估计风确要被我这个不争气的模样气死了，她叹了口气，想站起来，大约蹲得太久腿麻了，一下子没站得起来，手用力撑在我的腿上，我赶紧把她抱住，扶她在沙发上坐好。她坐在那里揉着发麻的腿。我才有空抬头看这个我曾经的家，家里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茶几上有一只跟我一模一样的水晶盘，空的。

风确已经缓过来了，站起来拉了我走进卧室。我曾经睡过的那半边床上，仍然躺着那只黑胖子。床头柜上也有一个相框，是我跟风确的合影，那两个孩子的杰作，风确在笑，我冲着她做鬼脸，原本有点杂乱的背景被裁剪过。

“鹤扬，回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风确说得好文艺。我惊出一身鸡皮疙瘩，这么肉麻的话，只能我来说，怎么能是风确这样的人讲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