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那晚,风确狠心地把我赶出了家门,甚至没有开车送我回出租屋。我拎着包站在路边打车,忽然想起鲁迅的“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这个说法,悲极反笑。人哭也是要看氛围的。站在路边,我一滴眼泪也不想流。
重新回到出租屋,屋里到处是灰,满屋霉味,我有几个月没回来住了。因为快满租期,我也就懒得退租,准备到期不续签就算了。看来计划又得改了。
灰和霉味,我也不在乎了。我和衣倒在床上,筋疲力尽,又毫无睡意。我躺在黑暗中思绪翻腾。人不能在悲伤的时候回忆美好的事,越想越悲催。眼泪就不争气地涌出来,我从来没发现我的泪腺也挺丰富的,源源不断,涌得我口干舌燥,屋里还没有水。这不行,爱情不相信眼泪,爱情得靠行动。
我打开灯,把房间照亮,人在黑暗中最悲观,所以我平时喜欢晒太阳。我在太阳下,显得积极乐观。我坚定地认为,事情总是会有解决办法的。现在还不应该到绝望哭泣的时候。
当然乐观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我想了一夜也没想出头绪来。只下了一个毫无创意的决心,一定不要失去风确。
风确的核心困扰来自吴凌峰,那我首先一定得去解决这一头的麻烦。
话说出柜这事吧,也没有太多技巧,只有蛮干。我们喜欢说选择时机,那也只是拖延的借口而已。什么时间出柜,都会是一场惊涛骇浪。
记得看过某小说的一个情节,某姑娘乘飞机,身边坐一个啰嗦的老太太说个没完,各种炫耀。姑娘不胜其烦,又不好意思得罪人,就一直忍着听,既无法睡觉也无法看书。直到快降落时,老太太又开始炫耀她的项链,姑娘终于崩溃了,对老太太说:“项链不合适你,你太老了。”老太太当场气死,再也没说一句话。姑娘后悔地想:反正最后都是得罪她,何不一开始就对她说:“你太老了。”至少可以获得个一路清静嘛。
我可是个实干派,说干就干,否则会憋死。我得先向吴凌峰出个柜,一步一步来,先不扯出风确来。虽然以蛮干为主,但是适当的技巧还是需要的。
我在第二天便主动去吴凌峰的酒店。吴凌峰挺高兴。
“你怎么眼圈黑黑的?没睡好?这次见你,看你一直都恍恍忽忽的,怎么啦闺女?有事跟爸说。”吴凌峰高兴的时候就跟我更亲近一些。
“爸,我是有心事。也很久了,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
吴凌峰警惕地看着我,琢磨着我的话,他肯定猜出我不是要说什么喜庆的事,“你直说。我听着。”
“爸,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来不交男朋友是什么原因?”
吴凌峰眯起眼,“为什么?”他坚决不猜。
“对男人没兴趣啊。”我故作轻松。
“你都没交过男朋友,又怎么知道自己没兴趣呢?”吴凌峰还是很冷静的,果真是个老江湖。
“因为我对女人有兴趣。”我不能表现出心虚,我得理直气壮。
“有兴趣?到什么程度?”
“上床。”
吴凌峰的手紧紧握成拳手,又慢慢松开。我知道他在控制他的情绪。他点燃了烟,深吸了几口,他把烟狠狠地吸进去,我都以为他不会把烟吐出来了。
“爸,其实这也没什么,我还是我。反正我就算结婚也不会生出一个姓吴的孩子来,对吧。”我笑着说。
“扬扬,这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你不要跟我嬉皮笑脸的。”
“好吧,爸,我是认真的。我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那个女人是谁?可以让我见见吗?”
“现在不行,在你还没有表明态度以前,我不会告诉你。这是我们家的事,不要伤害到别人。”
“我都没见过这个人,我又怎么同意呢?”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我的性取向问题,不是我爱上谁的问题。”我当然不能让步。
“你为什么会讨厌男人?是受我跟你妈妈离婚的事的影响吗?”
“爸,我没说过我讨厌男人,我只是喜欢女人。不能说与你们有关,也不能说完全无关。通过你们的事,我至少知道,婚姻不能保住爱情,家庭也要以任意打破,那么我们还要受那些束缚干嘛?不如随了自己的心,爱谁谁吧。”